京都的三月虽有寒意却也春意怡然,白日里头更有几分暖意,而蒙古的冰雪才渐渐融化,更是冻人的时候。
余大帅带着二十万大军在蒙古的草原上将蒙古的部落逐一击破,眼见胜利再即,打得近一年的战争结束就能回家了。在这能将人冻僵的天儿,众位士兵却内心如火,打起战来更是利落。
军事营帐内燃着篝火取暖,余大帅同几位将军正对着军事图制定作战计划,贾谦蹲在篝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他们说话,嘴巴都冻得干裂了也不过拿口水舔一舔。
几位将军个个面色肃然,蒙古大军就跟那野草一般,经得一个冬天虽是气数将尽,可若是不趁机斩草除根,那便是春风吹又深的情形,好不容易在这艰苦的地儿熬得近一年,谁也不想再继续。
余大帅指着军事图上的几个地儿,嘴巴一张一合的就没歇过,他领着大军出京都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张白面皮,如今却又黑又糙。
一个小士兵喊着“报”一路急急行进军帐中,往余大帅跟前一跪便道:“禀大帅,前方五十里发现一千人的蒙古兵。”
余大帅似是对这样的事儿见怪不怪了,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张口就道:“贾谦,你领五百兵,把那支蒙古兵给搅了。”
拿五百兵去对抗蒙古一千兵力的事儿也不是第一回来,贾谦也不惊讶,他是个有才的人,又能吃苦,蒙古一役他确确实实立了不少功,那些个游击战有一大半都是他带人去扫平的。
别说五百对一千了,他都试过一百人攻下三千人的蒙古帐。
此番余大帅一开口,他便立时领了命,将军帐一撩便去点了五百士兵,一路快马加鞭的赶了去。
说是前方五十里,可他带兵追了整整一百里才瞧见人,当真还就有一千蒙古兵,圈了个地儿,建了蒙古包,围在一块吃羊肉。
贾谦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可还未来得及想通便中了埋伏。蒙古人擅长远程战,那麻绳绑了铁球儿,对着马腿便打过去,被打中的马匹一下子便软了腿扑腾下来,骑在马上的人也不能幸免的被丢下来。
不过一瞬间,五百的兵力便有一般吃了暗招的,马匹同人都滚在地上,溅起泥泞老高,有那没反应过来的,立时便叫蒙古兵的大刀取了头颅。
喊杀声同马匹嘶叫之声给这残酷的战场添上几分凄厉。
贾谦提起红缨枪穿刺了一个蒙古兵,跟着便迅速从泥泞地上爬起来,他的人本就数量少,这会子又吃得闷亏,自然一下子便落了下风。
他动作迅速的解决了围上来的蒙古兵,将那红缨枪往泥地里头一插,声音洪亮的开口:“兄弟们,咱们虽中了埋伏却也要拼命闯出去。”又道:“战场无情,今日咱们不全力以赴,便只有死在这儿的命运,兄弟们,杀出一条生路来。”
铁血男儿,自打披上甲胄那日开始,便晓得自个要在战场上撒热血抛头颅,可那是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
众人齐齐喊着:“杀出一条生路来,杀出一条生路来……”
那声音之洪亮,直振奋人心。
战场上只听到兵刃碰撞之身,贾谦带的几百人死了几十个,剩下便越发如同阿修罗一般,下手又狠又毒。
他们是自打进了蒙古以后便分派给贾谦的人,不说私底下如何,可在战场上却都将贾谦那骨子狠劲学了个十足。
埋伏贾谦的那些人足足有一千,却叫他那几百个手下杀得大半,这才有人惊恐起来。
蒙古的营帐里头坐镇的是他们的新大汗阿克多,听得小士兵来报,手心里头捏出了汗,不住的问:“能不能将他们全部剿杀完?”
将阿克多护着一路逃到现在的蒙古兵从五千人渐渐到两千人,已经让他十分崩溃了,此番若是不能将贾谦一行全剿杀了,那他这一场埋伏便白费了。
他的神经已经有些脆弱,经不起失败的打击,那小蒙古兵回了什么他也都听不清楚,只在帐中来回踱步,眉头蹙得紧紧的,过的好半响才露出一丝狠历来:“把可敦请出来,让她去见见中原的同乡……”
不多时,一个穿着蒙古长裙的年轻女子被带了进来,她身姿娇小同这草原上土生土长的姑娘极是不一样,她五官生得细致,在这寒风凌冽的草原上一张面皮依旧保养的细嫩,叫人推搡着进到帐中也不恼,面上神色淡淡叫人瞧不出喜怒来。
阿克多上前两步,将身前这女子好生打量一回,这才用蹩脚的汉语道:“你是他们的公主,你去告诉他们要么缴械投降,要么就看着你死在这儿。”
自打千年嫁到蒙古的嘉仪公主闻言,嘲讽一笑,她既心甘情愿入蒙古和亲,便早知晓会有这么一日,自然不会将自个的生死当回事。
自阿克多杀了她夫君占了大汗的位置开始,她便没有了生存的欲望,纵然她如今依旧是这草原里的可敦,却也没得本分欢喜。
蒙古人自来不讲究礼法,子承父妻在这草原上是极为正常的事情,阿克多杀了自个爹,占了嘉仪公主身子,还想让她劝大景的士兵投降,简直可笑至极。
阿克多叫嘉仪公主那个嘲讽的笑激得怒气大涨,抬手便是一耳光:“你笑什么笑?”
嘉仪白嫩的面上立时便显出一个五指印来,她捂着脸连眼泪都没有,依旧一笑:“笑你蠢钝如猪。”
她道:“我父皇既然把我嫁到这儿来,便就没想着我还能再活着回去,你以为我堂堂一国公主的身份就真能阻止这场战争不成,若是能的话,这场战争根本就不会发生。”
纵然嘉仪公主只是个女子,可也晓得这其中的道理,阿克多如何不明白,可被她踩了痛脚,更加气得不行,揪着她便出了营帐。
贾谦的人马还同这些个蒙古兵打做一团,可明眼的都能瞧出来,即便蒙古兵人多,却也落了下风,简直不堪一击。
嘉仪公主一眼便认出那些个穿着甲胄的士兵当作最是快准狠的贾谦,不由得勾唇一笑,她先夫还未死时,贾谦那个阎罗王的明儿便传遍了整个草原,若不是早有所闻她也难以想象那样一个生在花红柳绿里头的纨绔公子哥儿竟然也能上得战场来杀出一片天。
阿克多将嘉仪公主推到人前,用短刀抵着颈脖,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因他说的蒙古话无人理会,他气得一跺脚,又用生硬的汉语道:“你们的公主在这里,识相的就给我停手。”
贾谦带着的那一帮人个个都杀红了眼,哪里还管你甚个公主不公主,反倒是贾谦,抬眸望了嘉仪一眼,心里一梗,生生挨得一刀这才反应过来。
嘉仪公主眉目一动,却是没说话。
贾谦连吃痛都没得空,伸手便解决了一个蒙古兵,用红缨枪挑起那蒙古兵甩落在地的大刀,晃得几晃,猛一用力便飞过来,深深的插进阿克多的跟前的泥泞地上。
那大刀擦过他身上的羊皮大衣,猛的缀下来,叫阿克多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手里的短刀捏得越发紧,抵着嘉仪公主的颈脖都已经渗出了血迹。
可还佯装镇定的同贾谦谈条件:“你放我,我就把你们的公主还给你。”
贾谦动作利落的挥动红缨枪将跟前几个蒙古兵串成个串儿,隔着人群,咧着干裂的嘴唇就是一笑:“凭什么?你是长得比大爷我俊朗还是比大爷我能打?”
阿克多的汉语有限,只听得一句“凭什么”余下的都不明其中意思,他将手里的短刀紧了紧:“你想要她死吗?”
嘉仪公主到得这会子还挺直了背脊,一派端庄正气,斜得阿克多一眼,也微微勾唇对贾谦道:“怀真妹妹可还好?”
“好着呢,她还说要给我生娃娃呢。”贾谦许久没在别人嘴里听到甄真的名儿,嘴儿都咧到脖子根了,跟在军中的粗人一块,连粗话也越说越溜了。
嘉仪公主也没觉得不适应,应得一声:“那就好。”她也不问自个的娘亲如何,只望着贾谦的眸子,声音淡淡的:“我这一辈子活得岁数也不长,可始终觉得还是蒙古草原舒服……”她顿得一顿,又继续道:“若是有幸,希望你能将我尸骨烧成灰,撒在这片草原上。”
贾谦神色一变,忙将红缨枪上的人串踹出去,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嘉仪公主从袖子中掏出一柄镶着宝石的利刃,转过头去,望着阿克多诡异一下,便直直插进他的跳动的胸膛里。
阿克多手里的短刀划破了嘉仪公主的颈脖,鲜血喷撒出来,溅在泥泞地上,给那些将将冒出嫩芽的绿草染上一丝红色,鲜艳鲜艳的。
她睁着眼睛望着这片碧蓝的天空,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
贾谦推开跟前的阻碍,疾步向她奔来,可人还未到跟前,便叫一支冷箭插入胸腔,疼得他连喘息都不能,双膝狠狠往地上一跪,红缨枪捏在手里,插进泥泞地上,一双眸子渐渐没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