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接了书信瞧得一回,思忖半响,当下也不同贾谦斗气了。
贾释同贾老太太来荆州必然是处理贾瑶的事儿的,依着贾瑶的性子还不定如何将脏水泼到甄明璇身上,如今李玉笙同甄明璇都离了荆州,若是自己再走,岂不是连个说实话的人都没了,到时候贾瑶她想说白的便是白的,想说黑的便是黑的。
搬上马车的行礼不多时又被搬了下来,抬进院子里头又一一规整好。
甄真捏着书信算一回贾释的船何时到,复又指了丫鬟婆子立时将院子收拾出来,缺甚个差甚个的也叫立时补上,马车也叫准备好了,明儿天不亮便去码头侯着。
贾老太太一辈子就在京都里头没挪过窝,这般年纪了还是第一回出远门,做不得车又乘不得船,派出去候在码头的马车,直到第三日午时才见着威北候府的船。
船身上挂着威北候的徽记,船只往码头上一摆,光那几个字也足已叫人不敢小觑了去。
虽贾瑶同黄元正有了首尾的事儿不甚光彩,可贾释到底是向着自个女儿的,摆出威北候的名号来,也叫黄家晓得虽然他允了这门亲事,但贾瑶永远都是威北候府的大小姐。
船只靠了岸,才有小斯往贾家的祖宅去报信,甄真不紧不慢的坐着马车前来,贾谦却是早就到了,撩了帘子还能瞧见他正同贾释说着话。
船上船下来来往往搬物件的俱是威北侯府的仆从,六七辆马车不过一时便叫装满了,有那过往的行人瞧得一回,无不羡慕的。
甄真也打量一回,勾唇一笑,看来贾释这是将贾瑶的嫁妆都带回来了。
袭香扶着甄真小心翼翼的下马车,一瘸一拐的行到贾释跟前,才屈身就叫贾释免了礼,她也不客气顺势便站了起来:“爹同祖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饭菜已经准备好,院子也都收拾妥当了,爹同祖母用过膳后先休息休息。”
贾释对这个儿媳妇挑不出错来,见她腿脚受了伤还将事儿都安排妥当,当下点点头,还问得几句她的伤势如何。
甄真客客气气的回了,又说得几句场面话,便告罪一声要上马车。
可她车帘还未撩,从船上便急匆匆下来一个小丫鬟,长得眉清目秀的,却端着大丫鬟的架子,行到甄真的车驾前,恭恭敬敬的喊得一声:“二少夫人。”跟着才又道:“老太太还在船舱上头。”
船只早早就靠了岸,贾老太太这般久都没下来,不过是太久没见甄真,要给她个下马威,好叫她上船去迎罢了,没想到见她不过同贾释说得几句就要上船,这才遣了丫鬟下来暗示一回。
甄真哪里有不明的道理,可她也不过将目光落到那丫鬟身上一眼,跟着就笑:“本郡主有伤在身就不上船了,想来祖母也是能谅解的。”
有道:“府里头的院子都已经收拾出来了,饭菜也备好,还劳烦这位姑娘好生伺候祖母。”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里头,甄真乃一介郡主之尊,还腿脚带伤,能来码头迎一迎已经算客气的了,贾老太太还做出这等姿态来存心要压她一头,她又岂是能随随便便叫贾老太太压得住的。
那小丫鬟是贾老太太身边新添的,还是第一回同甄真打交道,当下便涨红着脸:“老太太在船上,按理二少夫人是要亲自上船去迎的。”
甄真都已经端坐在马车上了,闻言忍不住讽刺一笑:“袭香,你同这位姑娘说说,本郡主是甚个品阶,老太太又是甚个品阶,本郡主若是不去迎她又能如何?”
贾释虽功高盖主,被封威北侯,可因着文帝的性子,便是郑氏也不过封得一个夫人,到贾老太太那便更无占到甚个便宜。甄真的郡主品阶虽比不得公主,可要压贾老太太一头那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一个老太太仗着年纪大,还就想要甄真在她跟前伏小做低的,也不看看甄真哪里就是那般好惹的。
袭香面色肃然的应得一声,还真的就同那小丫鬟说的一回贾老太太的品阶以及郡主的品阶,完了还又道一句:“老太太虽然年纪大,可品阶比我们郡主要低,按理说见了我们郡主还要行一回礼才是。”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叫那小丫鬟落荒而逃,眼见那背影越行越远,袭香也忍不住冷哼一声。
那小丫鬟到得贾老太太跟前,加油添醋的还又将甄真那袭话说得一回,将贾老太太气得一阵阵的发晕,还又着了个婆子到贾释跟前告一回状,将甄真这个孙媳妇说得如何如何不堪。
贾释自然晓得自个亲娘是甚个角色,他从京都临行前还因着贾老太太又惹了郑氏又吵着要和离,心里头本就不快,如今才到荆州又闹这些来,越发烦躁,冷声呵斥一声:“老太太心情不好,你们也跟着心情不好吗?”
又道:“你去告诉老太太,如今天色就要暗了,她若是想回家的就自个下来,不想回的那便在船上歇着。”
不过几句话便唬得那婆子屁都不敢出,只得灰溜溜的上了船,贾老太太气得不行,还摆着架子真个就不下船。
甄真的马车早就回了贾府,贾释着人去问得一回,见她不愿,还真就同贾谦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起初贾老太太还崩得住,非要叫晚辈过来赔礼道歉,可哪里晓得明月高挂了也没等来个屁,还是叫几个婆子劝着灰溜溜的回了贾家的祖宅。
这贾家的祖宅是甄真一手打理的,自然也不会为难贾老太太惹得别个说闲话,既然回了,还叫人去二门迎着,又好饭好菜的伺候着,哪里都不短缺她的。
贾老太太堵着一口气,饭也不吃,进了门就嚷着要见贾瑶。
自打那日同贾谦吵了架,甄真便再没管过贾瑶,听说贾老太太要见贾瑶她也不过手一挥,让人往贾谦那儿报去。
贾谦同贾释父子两人正在书房里头吃饭,商量着贾瑶的事儿当如何,听得小丫鬟来报,贾释便先眉头一蹙,冷声道:“老太太身子不适就当歇着,人好好的在院子里头待着,难道还怕死了不成。”
他虽还当贾瑶是自个的亲生女儿,可出了这样的事到底不如先头那般疼着,是以说起话来也没得好口气。
贾谦低着头将酒盏里头的酒喝尽了,抿了唇也不晓得说甚个。
贾老太太那儿又叫贾释怼得一回,当下便气得又装起了病来,可也就甄真那儿装个样子寻了个大夫来瞧一回,那父子两个却是一个都没空理会的。
到得第二日贾瑶这才出来见过贾老太太同贾释,她一身藕荷色对襟长裙衬得整个人面色越发不好,深陷的眼睛没有丝毫神采,墨发随意挽了个髻,不施粉黛,整个人好似都没得生气。
她莲步轻移,往贾释同贾老太太跟前行一礼,声若蚊蝇的喊得一声“爹,祖母”,眼眸一抬便叫人忍不住的心疼,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贾老太太当下就没忍住,红着眼唤得一声:“我苦命的瑶儿……”
贾瑶望着贾老太太,那眸子这才有了些光彩,几步上前扑进贾老太太怀里,祖孙两便抱头痛哭起来。
在座的也没人出声劝慰,待二人收了泪,贾老太太这才掏了帕子给贾瑶面上的泪珠拭净:“你放心,有祖母在,祖母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贾瑶张了张嘴,终究不过说哭着唤得一句:“祖母……”
甄真冷眼瞧着,手里端着茶碗勾唇一笑,这才将目光落到贾释身上,眉目一蹙便道:“爹,都是儿媳不好,治下不严,才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治下不严,才有人给贾瑶弄来那龌蹉玩意,治下不严才有人给贾瑶送信出去,给那人开门进来,弄得一个大姑娘失贞的大丑闻来。
“真儿……”贾谦眉头紧蹙,望向甄真的眸子表示着不赞同。
甄真这话说得隐晦,可知情人的贾谦如何不晓得这其中意思,他到底同贾瑶姐弟一场,打小又受了她的惠,自然不想叫贾瑶的那些不堪都摆到明面上来,闹得太难看。
贾瑶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晓得甄真这番不过先发制人想将甄明璇摘出来,可她如今落得这样的田地,不拉甄明璇下水又如何对得住她的这副破身子。
当下抹得一把泪,双膝一软便哭到贾释跟前:“爹,女儿愧对贾家列祖列宗,女儿活着便是贾家的耻辱,女儿当初就应当一头撞死的,苟活这许多日委实无脸面对爹和祖母……”
贾老太太心疼这个孙女,才擦干的眼眶又跟着湿了,中气十足的将案几一拍,震得茶碗跳一跳:“阿瑶,你有什么委屈只管道来,你爹同你祖母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这样的委屈。”
跟着又意有所指的道:“你虽是姑娘家,可也是我们威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是我们威北侯府的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