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
早上还不错的天,午饭没过,便阴暗起来,灰蒙蒙的泛着土黄色。风从无到有,逐渐大了起来,夹杂着不安的气息让人吸着难受。
一个破旧的小区,一栋老旧的楼房,像位年迈的老者在风中喘息。二楼的窗户正被风把玩,来回碰撞着酥朽的早已掉光漆的窗框,仿佛每一下都会将它击碎。一股股湿漉漉的风蹿进屋内,掀起了一摞书的扉页。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灰飘在空中享受着自由的欢愉。
突然,一只大手,一只无比强壮的手把窗紧紧关上,插上插销。那是一只中年男人的手,桌子上一摞送货单和楼下那辆大货车是男人的摇钱树。他是一名货车司机,刚满四十岁的年纪,脸上却挂上了五十岁的沧桑。
电视机里传来天气预报的声音:“台风“白鸽”即将登陆,风力十三级,请民众做好防护工作……”
男子一下子让自己陷在沙发里,这样让他觉得很放松,很舒服,长长得叹出一口气。台风将至,其他货车司机都停在家里不敢出车。他也打算让自己难得休息一下,好好陪陪孩子,做点好吃的。
刚点上一支烟,电话响了:“王哥,这有一批货,加急件,别人都不敢出车,你看看这活你接不接?”
“台风要来了……”他犹豫了一下。
“人家货主说了,加三倍运费,你看行不行?”
“行行行,你帮我护下,我马上去。”三倍运费的诱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学费还没凑齐,医院又同知他结算药费了,要不然就停了他老婆的药……
挂了电话,那根吸了三分之一的烟不知何时竟然灭了,他想再点上,却怎么也点不着。他生气的把烟丢进垃圾桶,真是奇了怪了。
他出门的时候,正在写作业的大儿子问到“爸爸,台风要来了,你出去干嘛?”
他拉上有些绿锈的夹克拉链,“小孩管那么多,老实在家待着,等我回来买肉跟你们吃。”
到了车里,他又点上一根烟。烟是这个中年男人单调且劳累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点调剂品。
到了货源地,装车,盖上防水布。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生怕这些设备淋了水。这损失,他可赔不起。
发动机发出隆隆的咆哮声,牵引着粗大的传动轴,货车上路了。
路上寂静得很,没有行人,偶尔看见几辆车,也是疾驰而过,生怕在路上多留一秒。天边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由灰变黑,黑的让人心里发毛。风越来越大,雨也紧随其后。他心里不安的情绪鲜明起来。
他年轻的时候就没害怕过。上学时,一双大手便可把比他大好几岁的社会青年打得在地上学狗叫。青年时,喝醉了酒,他那双似乎可以搞定一切的手却扶不稳方向盘。出了车祸,对方被撞成重伤,他却没心没肺得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当他被警察从车上拽下了,戴上手铐,他使劲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时至中年,老婆病了,在医院里躺了三年,医药费如流水。两个儿子的学费还没着落。这时他看了看这双又大又壮的手,他信心十足的相信,他足以撑起一个家,撑起一片天。
路边的树被风扯成了六十度,雨刷器已赶不上雨水下落的速度。车里的广播发布了红色预警,让还在户外的人迅速躲避,台风已离得太近。
滚烫的马达吃力的与风这个对手疲惫的对抗。他看着窗外的大雨,心想:“要不……先回去……不行!这批货人家说得很明白,要按时送达,要不然就算违约,是要赔钱的,不能回去!”
行定决心,他狠踩油门,发动机嘶鸣着带领车向前走,此时,偌大的城市,唯有他孤独的反抗。
可勇敢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巨型台风已经逼近这辆小的可以忽略的车。风大得惊人,如同疯狗一般撕咬着路上的一切。很快,停在路边的几辆轿车开始摇晃,而后便被嫌烦,接着便如同积木一样,被吹响远方。车辆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极大声响也被风雨声掩盖下去。
他害怕了,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害怕。记得上次害怕还是儿子出生的时候。几年前遇到拦路抢劫,他跳下车,从后座抽出一根茶杯般粗的实心铁棍,敲得地面叮当直响,那几个劫匪吓得转身就跑。
害怕的感觉太久没有体会到了。
可这次他真的害怕了。突然,他感到货车微微倾斜一下,一侧的轮胎已离了地。咣当一响又恢复了原状,不一会,又一次更强烈的倾斜……
他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车要翻了,这车跟货都完了,那得赔多少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老婆还等着钱吃药,儿子的学费还差一大截,可不能像我一样早早退学没出息……”
轰隆一声巨响,车又猛烈地倾斜了一次,着地那一侧的轮胎都被压得变形,马上就要爆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还是那么有劲。他打算赌一把,拿这命与这天赌一把!他觉得他撑得住。
拉开把手,一脚把门踹开,跳下车,大风差点把他吹翻在地。
他跑到车的侧面,一把抓住车的栏杆,双手一用劲,便像长在了车上。双脚狠狠地踩住柏油路面,便像生了根,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绷得如同钢铁,眼睛冒出了血丝。
一个家都撑了起来,一台车算什么?
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扔汽车像扔手纸团一样轻松,可这毕竟不是电影,没有特效,也没有剧本可以让他拥有不死之身。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
他用尽了全力,他第一次觉得手软踏踏的,使不上劲儿。这手以前都有用不完的劲,今个是怎么了?
一阵无比猛烈的风卷着死亡来临,一瞬间,发生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十几吨的货车压在了渺小的他身上。
他再也撑不住了,一道闪电从空中俯冲下来,劈开了天。
天塌了!
台风逐渐平息下来,风小了,雨也变得稀稀落落。街道上缓缓的流动这雨水,如同一条小溪。在溪水中,有一条长长的红飘带,在黑色柏油路的衬托下,格外显眼。随着水,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车底下,仍有一双手紧紧地,死死地住着车栏杆,从未松开过。
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