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残红。
周遭众人皆是大惊,低声念叨着,这时芜嫣也太过凶狠,纵使是有深仇大恨,也不应当一刀剜心,取了性命,可惜越清逸本也是对她痴心一片……
时芜嫣见状一个惊愣,手臂抖得无比厉害,眸子瞪大,紧紧盯着面前躺倒的、方才还紧紧抱着自己的男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看着越清逸那一对死不瞑目的、死死盯着她眼睛,她心中的惊恐更甚,手臂抖得也愈发剧烈,随即,只听‘当啷’一声——是金属坠地的声音。
伴着那声音,只见那短匕如死鱼一般,坠至地面上……
这一瞬间,举座皆惊,众人皆是直愣愣地看着那染血的短匕,以及,那倒在地上的越清逸,一脸震恐。
墨苍落也一愣,心下只觉得时芜嫣真真是疯了!此事无论真假,如此杀人缄口都算是坐实了这罪名!
时芜嫣听了这一声脆响,面上惊恐更甚,本就柔弱的身子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此时也管不得那三千发丝凌乱不已了,口中惊叫道:“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啊!”
可如今她这般说,可还会有人相信?
她面上全是泪,复又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墨苍落:“师兄……师兄,他说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墨苍落叹口气,拢在袖中的手已然攥紧成拳。
大殿里里一片混乱,忽然间,寒剑出鞘之声划破了这嘈杂,这大殿里瞬间弥漫了一种沉寂、阴沉而又危险的气氛,人们都是不再发一言——那拔剑之人,正是葬月的门人。
此时,只见越清泗——越清逸同父同母的弟弟,拔出剑来,那寒芒直指时芜嫣,他冷声断喝:
“时芜嫣!
哥哥一向痴心于你,替你隐瞒了如此之多的丑事,而你为了堵住他的口,竟用这般下流凶狠的手段,取了他的性命!今日,我便取了你的性命,让你为他偿命!”
今日越清逸方才囚禁了越清御的党羽,带来此处的,都是他的亲信,对他忠心耿耿,这些葬月门人此时皆是眸子通红,拔剑出鞘,数把剑直逼瑟瑟发抖的时芜嫣。
时芜嫣看着那围绕了她一圈的剑刃,在阳光之下反射出光芒,寒冷逼人,她心里委屈混乱,却是无法解释,只能抽抽噎噎地哭:
“不,我无意杀他的……我、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说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她吓得语无伦次。
可惜她的哀求,只换来了越清泗一声冷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一旁,墨苍落默然而立,如今这葬月门人正在气头上,这一切对他们而言,也是名正言顺,他思索着,应当如何打破这僵局……
身后,眉山夫妇方意识到,自己是在之前那剑掉的瞬间,便被莫名其妙地点了穴位,因此动弹不得,如此,对这时局,便是无法帮助,连话都说不出来,二人看着宝贝女儿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皆是无比心疼,只得咬了咬牙,毅然用自己的内力去与那穴道对撞,也是分外辛苦。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想这时芜嫣看着是个好好的姑娘,实际上心思这般歹毒!”
“可不是,杀人灭口……”
“虽是越清逸无礼在先,可是直接杀了他……啧啧,最毒妇人心,当真是不假啊。”
“可惜了墨掌门,还险些给她骗了。”
而其他的宾客,此时皆是满面大惊,有的为越清逸不平,有的在感慨时芜嫣的凶狠,还有的人,依旧在回味墨苍落头顶上那绿油油的大草原,更有不少人,真真是在看热闹。
南岳世子耶律泽依旧是以袖掩口,看得好不热闹,他看见一旁的诸位乡绅之流已然悄然起身,沿门溜出,笑意更甚:这真真是一场好戏,那筹划之人真是大手笔,他可巴望着再有趣一些呢。
“世子,要不……我们也走?如此是非,可是吃罪不起。”一旁的侍卫小心翼翼,抬手虚指着那边溜走的乡绅们。
耶律泽却饶有兴致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是突然前来,干不着我们的事……何况,这殿中可是有一位高人,若不看看,一饱眼福,岂不可惜?”
那侍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都未听懂,不过隐隐觉得世子说得一定是有道理的,便颔首从命了。
“……师妹?”此时,百里炙依旧是扶着弋栖月,突然低声叫了她一声。
他本就不是那等日日将家国大事挂在心上的男子,心中所念,唯独便是那日酒馆里逢着的一个她罢了,此时,他才懒得管什么时芜嫣墨苍落,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葬月,他只想着他的陛下。
他想起那天红妆正好,陛下和自己分着房,清晨自己举步出屋,却见陛下面上泪痕隐隐,口中喃喃的,恰是两个名字——时芜嫣,墨苍落……
百里炙记得,那时候陛下很痛苦,也许她只是想起了过去,便如此痛苦,他根本无法想象,当初的她,究竟遭遇过什么。
弋栖月闻言抬起头来,面上,却是不悲不喜,她轻轻探出手来,抚了抚他瓷玉一般的脸颊:,声音很轻:“怎的,师兄累了吗?”
百里炙摇了摇头,只是用温热的唇角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同之前她的手臂一样冰凉,莫名的,他好想将他的温度传给她,他侧头贴近她的耳畔:“不是……我是怕,师妹伤心……”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意外地有磁性,同他的温度一起,让弋栖月瞬间察觉到了一丝罕见的温暖——这种温度,在墨苍落那,在夜宸卿那,她都不曾拥有,更不曾占有。
可如今,百里炙心甘情愿,悉数给了她。
弋栖月扬了扬唇,侧过头去,轻轻咬了一绺他的发丝,轻声道:“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不必担心。”
炙闻言扬了唇角,愈发显得好看了。
一旁的遥江弟子见他二人这样,皆是不自然地回了头——师父私底下藏的这对金童玉女,真真是日日赖在一起,简直无休无止了。
弋栖月和百里炙是怎么进来的?
实际上,这之间的偷梁换柱,就连岳勤本人,都迷迷糊糊说不明了,可这老道人平日里也不是什么严谨人儿,偏偏又常因为交情收人,因此糊弄一下,也就带上他们来了。
那边,局面却是愈发混乱了,出离愤怒的越清泗竟一扬长剑,与此同时,其他葬月门人也是一愣,众人同时举剑而起,向着时芜嫣便狠狠斩去——
此时,南部,夜云天高阁耸立。
这座建筑总是幽深而又神秘的,正如夜氏一般深不可测,哪怕是五大派之人,也不敢轻易冒犯于它,夜氏神秘,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府邸,更是因为那夜云天之主——究竟是谁,如今无一外人能说明。
对外人而言更是如此——不仅仅不知名姓外貌,便是是男是女,都是一个谜。
此时,夜云天院落之内,一个侍婢和两个侍从匆忙沿着楼梯向上,随即,在那精巧的楼阁里左拐右绕,终于进入了一个东方乌木所制的门里。
几人小心地进入,只见那屋中正前方,一个水晶珠儿点缀的帘子低垂,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一个修长的身影,长发垂下,对着帘子,静静地坐在那里。
“主上!”
这三人见状,皆是俯身行礼,一脸恭敬。
那帘中人只是轻咳一声,示意他们不必拘礼,随即,只听‘嗖’的一声,便只见一张纸,被一把短匕刺着,从帘内向外飞来,一个侍卫凌厉地一个翻身,用两指夹住那短匕,刺破手臂,似是在验那纸张的真假,半晌,终于将纸条递给了另外两人。
只见那字条上,赫然是一行字——
‘明日晚至后日晚,夜幕降下只红日初升,派人在平城东郊小树林东侧,距驿站五里处候一男一女二人,护送二人至夜云天,不可有半分差错。’
下面,又是一行小字,简单写着这二人的容貌特征,甚是详细。
三人看了这字条,皆是行礼:“是,谨遵主上意愿!”
那里面的人依旧是不言,只是轻轻抚了抚广袖。
“主上,夫人来问,说主上是否是改变主意,要留下来了。”
半晌,那侍婢颤抖着声线,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旁的两个人,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谁知,帘子里面的人,毫无动静。
那婢子跪在地上,半晌,声音比之前又小了许多,竟是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主上,夫人……夫人托下人们说……夫人想您了,希望此次您能留下,便是……便是半月也好……”
“不留。”
终于,帘中人沉着声音启口,可是只有这简简单单两个字。
那婢子周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只能颤声道:“是……婢子明白,这便去复命……”
一旁的两个人,更是不敢多言,只得,行了礼,架起那婢子,三人小心翼翼地从屋中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