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垂怜,傍晚时分便开始打雷,刚开始还只是毛毛细雨,到了后面变成了瓢泼大雨。
原本夜央宫的火是救不下来的,只能任由着它把东西都烧尽了自己灭掉,哪晓得这样一场大雨下下来,夜央宫竟然还能修复,也算是奇迹。
只是里头的人。。。
虞翎专程看了一眼,烧的焦黑,什么也辨别不出来。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最后落得这样一个凄楚的死法,叫人唏嘘。
穆妘婔恰巧在这个时候病了一场,太医瞧了说是夜间受了凉有些发热,将养两天就好了。
如今永乐宫也住了两个新人进来,穆妘婔病了前去探望,也被子螺婉言拒了。
且不说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婧怡对此却有些上心:“娘娘当日去夜央宫何苦要与穆贵人说那样许多?她那样聪明的人,想必是已经猜到了。”
虞翎轻笑起来,望着从房檐滚落的水珠子连成一条细长的线,淅淅沥沥的雨打声落在耳畔格外好听:“就是要她晓得这宫里谁在做主,压压她的戾气,否则这些恃宠而骄的小姐们未免也太过于猖狂了,长点教训才好。”
婧怡还是担心:“可是。。。若是她跟皇上讲了。。。”
虞翎一下子扭头看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傻丫头。”
婧怡撅噘嘴,不大服气:“娘娘总爱说我傻,我也不傻,聪明着呢!”
虞翎笑了一会儿,抿着嘴点点头:“是,你可聪明了。”
直笑得婧怡脸颊绯红,虞翎才敛了神色,目光幽幽的望向远处:“皇上比她更清楚,她若是说了,便是不自量力。皇上自然是护着本宫的,没有人比皇上更希望郑灵儿死,和裕亲王有关系的最后一个人也没了,皇上才能真正的睡踏实了,否则夜央宫走水这样大的事,怎么就被压下去的那么快呢?连个盘查前因后果的人都没有。穆贵人若是真的够聪明,就该晓得适时的闭嘴。”
正说着话,就见怜儿推着天谕出来,显然天谕已经听到了虞翎说的那番话,接嘴道:“你这出用的也太猛了些,小心皇上觉着你手段骇人。”
虞翎闻声侧脸,叫怜儿把天谕推到她身边来:“他晓得我就是这般,不会较真。”
“既然不会较真,为何你替他除了郑灵儿却连凤鸾宫的门也不踏足?”天谕摇摇头,一脸责备,“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虞翎,他的身份也不一样了,很多东西很多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他是皇上,他要得是听话乖巧的女人,每日围着他转的女人。你太强势,他容不下了。”天谕每次都这般一针见血,逼得虞翎面对现实。
虞翎苦笑一下:“天谕,你晓得我不要这恩宠的,又何必把话点的这么明白呢?”
天谕却有些生气:“你可以不要这恩宠,那么虞国公府呢?!你未来的孩子呢?!若是南宫天娇得了皇上的心,你要怎么办?虞翎,你一直都知道的,你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你必须要恩宠,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
虞翎猛的惊醒。
天谕总是能叫她明白。
她的确不能丢了这份恩宠。
更不能丢了整个虞国公府的前程。
南宫天娇悄悄去看穆妘婔,穆妘婔能拒了旁人,却不敢光明正大的拒了这位贤妃娘娘。
南宫天娇原也是想来看看这穆贵人是不是真的病了,郑灵儿的事她仔细琢磨了一下,总是觉得不大对劲,就算夏日干燥不小心起了火,也不至于烧的那么大了才来通禀啊。
说这里头没有虞翎搞鬼,她是绝对不信的。
穆妘婔偏生在这个时候病了,莫不是晓得什么,被吓得么?
不过南宫天娇有些低估了穆妘婔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是家中的嫡女,平日里家里的姨娘们明里暗里也斗了不少,虽然心惊于虞翎的雷霆手段,却也知道没有惹到虞翎并不会有什么麻烦。
南宫天娇关心了几句她的身子,突然话锋一转就把矛头指向了凤鸾宫的那位:“本宫与皇后娘娘同为国公府小姐出身,是自小的交情,也最是了解她。皇后年少的时候是个轻狂的主,浮躁好胜名声也不好,想来妹妹也是有所耳闻的。”
穆妘婔没接话,贤妃这样说皇后也不清楚是个什么用意。
南宫天娇浅笑起来,半垂眼帘:“皇后母家虞国公府如今在弥夏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皇后此人心思极为狠毒,向来容不得人,妹妹容貌才情身世皆是上佳,皇上如今提拔重臣,自然也是提防着虞国公府的势力,日后妹妹承宠于皇上,肯定是皇后的眼中钉,到时候皇后会怎么对付妹妹。。。姐姐真是有些担心。。。”
穆妘婔听得锁眉,心里越想越觉得骇人。
“娘娘的意思是。。。”她试探性的接了一句,正好给南宫天娇发挥的机会。
“妹妹放心,姐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咱们只要连手强大起来,想来皇后也是要掂量几分的。”南宫天娇抛出橄榄枝,俨然是想把穆妘婔收到自己的旗羽之下。
南宫天娇其实是不喜欢穆妘婔的。
她不喜欢这宫里的每一个女人,虞翎拉拢了白乐安那个不中用的,既然她要选,便选一个能切实帮衬的吧。
穆妘婔晓得贤妃从前在衡亲王府只是个侧妃,是弥夏第一个在正妃之前嫁入王府的人,都说虞翎是厚着脸皮求着太后才嫁给当时还是衡亲王的皇上的。
可如今看来,皇上对这位皇后也是颇为宠爱,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却总会去皇后宫里坐坐。
而贤妃作为宫里地位仅次于皇后的主宫娘娘,倘若日后为皇上诞下长子,封为贵妃甚至于皇贵妃都是指日可待。
穆妘婔的考量电闪雷光之间便结束了,她身子本就还虚弱,想起身给南宫天娇行礼看着也艰难。
南宫天娇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微笑着把她摁回去躺下:“你在病中,本宫本不该说这么多叫你闹心,如今眼见着便要侍寝了,你本该是头一份的恩典,如今看来只能往后拖了,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眼下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
穆妘婔称是,既然投诚了贤妃,她便有一话要说:“夜央宫失火前,皇后娘娘曾叫臣妾陪同一起去了一次。臣妾当时瞧娘娘举止有些怪异,言语间也颇混乱,当时没怎么多想,今日再想起来,觉得这场大火仿佛与皇后娘娘。。。”
说到这里穆妘婔抬眼看了一下南宫天娇,却见南宫天娇脸色不大好,没有再说下去。
南宫天娇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也从皇上事后的态度看出些东西来,穆妘婔很聪明,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事你还跟谁说过么?”南宫天娇冷声质问。
穆妘婔连连摇头:“事关重大,臣妾并没与旁人说过。”
南宫天娇的脸色缓和不少,她贴近穆妘婔,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皱眉轻声道:“这事儿不是你该随意言语的,穆贵人,皇后是个恶魔,你往后且要小心一些,别白白的送了命还不知道为什么。”
她是个恶魔。
手上捏了太多人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南宫天娇走了许久,穆妘婔还是盯着那扇寝门出神,她想了很多,她从前从不想这般多,自打出生,母亲便教诲她,她是穆戈嗒的嫡女,天之骄女,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小姐。
她没体会过什么挫折,但凡是她要的,她都有。
进宫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陌生骇人的事,母家的支撑让她不晓得何为畏惧。
她不信那个邪。
虞翎就这般不可撼动?
穆妘婔唤来子螺,询问了一句:“我病了的事,凤鸾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
子螺摇头:“凤鸾宫是口风最紧的,咱们进宫的时间不久,插不进去眼线。”
穆妘婔撇眉:“怎么,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还砸不出个松口的么?!”
子螺还是摇头:“银子固然是好东西,若是没了命要怎么享受呢?小主别急,急不来的。”
穆妘婔有些火了:“这么点事也办不好?!重金之下我就不信没有人松口!再加银子!自己不能消受总还有家人!”
子螺叹口气,没再争辩,自家主子从小便是一帆风顺,要做的事从没遇到过阻碍,随心所欲惯了,自然是觉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人心的揣度这方面太过于稚嫩。
“还有,最近我病着,宫里添了那么多人,有什么动静都给我盯劳了,一水儿的狐媚子。”穆妘婔像又想起什么,突然道,“白婕妤被皇后提拔去凤鸾宫,她的动静能晓得么?!”
子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奴婢知道小主心急,贤妃娘娘的话小主也该放在心上,毕竟如今根基还未稳,咱们若是贸然惹到凤鸾宫头上,只怕照着皇后娘娘的性子,是不会轻饶了小主的。”
穆妘婔冷哼一声,却明显底气不足了些:“哼,皇后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