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花雨来说，时间总是那么的难熬，日子从未有过的艰难，既当爹，又当娘，心中忍了一大把辛酸泪。
这几年，北寒城每年都要发生了十几次的兽潮，规模大小不一，尤其是近段时间更为频繁。所幸都是一些低阶妖兽，且有漓江阻拦大半，小城并没有遭受什么太大的冲击，但难免人心浮动，陆续有人弃城离开。关心花雨的人都不理解，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一个少年独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捡一个孩子来养。就连曾经对花雨有所钟意的苗一刀家胖闺女苗小凤也再没给他过好脸色，只要见花雨牵着胡斐路过，苗小凤都忍不住翻翻白眼，“穷酸样，果然打光棍的命。”
花雨也不以为意，其实小城里心地善良的人也还是占大多数的，许多外出狩猎回来的队伍在分配完毕后总会留下一点送给花雨，让花雨熬点汤给孩子补补。毕竟花雨是位不错的炼器师，打造的法器结实耐用，而且价格公道，大家狩猎归来都喜欢到他铺子里修理或是更换法器。
暮色里，花雨给胡斐添了一碗饭，“多吃点，长得快。”
看着埋头扒饭的小家伙，花雨眼神里流露出喜爱，也带着些许无奈，师傅待我也是这般，现在才知道多不容易。
“师傅？”胡斐打了个嗝，使劲把嘴里的饭咽下。
花雨问道：“怎么了？”
花雨含糊道：“师傅，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花雨摇头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胡斐道：“可是，好多人都离开了，都说这里不安全。”
花雨摸摸胡斐脑袋，“再等等看，离开了这里我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胡斐点头道：“哦。”
安顿好胡斐，花雨来到锻炼台，修复一条困仙索，这类法器比较稀少，花雨也是第一次见到，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同时留心听着兽圈里的动静，兽圈里有一只母银角妖犀，它可是花雨目前最值钱的家当了。
最近几个月，银角妖犀很是暴躁，总是喜欢冲击圈门。半年前的一天夜晚，花雨发现的银角妖犀冲开圈门跑了。这是胡斐以前唯一的奶水来源，是花雨变卖了除师傅传下来的铁匠铺以外所有财产加上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花钱请来城里最强的狩猎队帮忙抓来的。虽说胡斐早已不吃奶了，但是这只银角妖犀还是被花雨养了起来，想着将来耕种灵田时还得靠这家伙。
狩猎队很难抓到活的大型妖兽，更何况是银角妖犀这种罕见的高阶妖兽，要是让它逃掉了，花雨都不知道会心痛成啥样。还好花雨发现的早，在隔壁苗一刀的帮助下顺利把银角妖犀找了回来，并重新加固了兽圈的阵法。
花雨有些心不在焉，研究半天也没弄明白，便放下了手中的困仙索，走出了铺子，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去，月光如酒。
少年至今仍然清晰记得，那个从不透露名字，也不准许花雨向别人说起的师傅，姓李，叫李淳甲，那天清晨，花雨挑水回屋后发现老人坐在炉前的一张摇椅上，手里握着一根老烟杆，走了。
小城里的人都称呼师傅为李大师，没有人知道师傅的来历，花雨也只知道师傅很久以前在这里开了这家铁匠铺，然后在十几年前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带回了还是婴孩的自己。
打记事起，师傅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最后几年咳嗽得愈发厉害，喝药也压不住。师傅倒也看的开，说活够了，到死还有人送终，不亏，不亏。
师傅对花雨很好，也很严厉，悉心教会花雨读书识字和打造法器。小时候，师傅喜欢给花雨讲《诗经》里面的故事和道理，不明白没关系，记住就好，以后慢慢就会懂了。花雨也喜欢听师傅讲故事，到后来师傅要求他每天背诵师傅祖传的《李氏锻炼法》，并悉心指导他打造法器，每一个要领都会讲细了，等他听明白了，再一遍一遍练习，花雨从未有半点马虎和偷懒。
师傅说这是吃饭的本事，一定要学精了，即便以后别人不稀罕，难道你还不会自己打造一把仙剑去蛮荒天下抓几只妖兽？
师傅走后，小城里来铺子里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没人敢将自己性命押注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万一一刀砍下去，妖兽没死，刀断了，怎么办？求妖兽别吃你？
刚开始，花雨实在找不到挣钱的营生，靠着师傅留下的积蓄和街坊邻居不时地接济，总算没饿肚子。好在最艰难的时候挺过来了，如今少年有着大把的力气，更是吃得苦，打造的法器也逐渐获得大家的认可，有时候花雨也会跟着狩猎队进山猎取妖兽，能多分一些东西。
要知道花雨虽然看着清瘦，但力气不容小觑，这是多年来鼓风打铁锻炼出来的身体底子。除了狩猎之外，花雨还跟着摸山的老人，跑遍小城方圆数百里的山山水水，学会了摸山，巡山问宝，辨识药材。花雨一直任劳任怨，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做，老人们也乐得带上他。可惜这么多年摸山下来，山脉外围的山宝越来越少见了，但几乎没有人敢深入北寒山脉，包括最厉害的狩猎队。
虽然很少用得着摸山这门手艺，但花雨还是不时地跟老人们一起进山，要是能找到一些山宝药材晒干存起来，等到行走商贩来到这里，也能跟他们换一些修行所需。
一个嗓音打破了宁静，“听说你有一只母银角妖犀？”
花雨回过神，循着声音转头望去，一个手提金丝雀笼的锦衣青年，站在街外，笑意盎然，一副陌生面孔。
锦衣青年后面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的男子，面容白皙，嘴角有痣，哈着腰，大声道：“我家少爷问你话呢？”
花雨的视线在瘦小男子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仔细看了看锦衣青年，点头道：“有。”
锦衣青年眼神微亮，问道：“卖不卖？”
花雨想了想，“卖啊。”
锦衣青年笑道：“那你说个价。”
花雨笑道：“我又没说卖给你。”
锦衣青年愣了愣，不悦道：“你逗我？”
瘦小男子大怒道：“好大的狗胆，活得不难烦了？”
花雨神色不变，“买卖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非要卖给你？”
锦衣青年脸色如常，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叫纳兰复，纳兰世家少主，并非是用家族名头压你，只是想要让你知道买你东西人是谁。”
花雨瞳孔微缩，低头沉默。
锦衣青年眉眼含笑，也不催促。这次来到北寒城这个边远小城，是因为家族得知北寒山脉将有大变故，北寒城或有灭城之灾，准备放弃这里的相关产业，虽然对家族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家主还是派他过来过来处理，尽可能的避免损失。他从北寒城管事那里的得知花雨有一只母银角妖犀，心中大为惊喜，打算跟花雨买下来。
银角妖犀非常罕见，性情胆小温和，容易饲养培育，特别适合耕种灵田。耕种灵田对于一般修士来说算是实打实的苦差事，灵土坚硬不说，最主要是的是耕种前必须对地下灵气进行疏导，费时费力，效果往往不佳。而银角妖犀不但力大无比，其头上的一对银角更是对天地灵气有着天生的疏导作用。
关键花雨的是一只母银角妖犀，正好可以与家族的那只雄兽进行繁育，价值更大，如今北寒城人心动荡，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这里，像这种大型高阶妖兽往往很难带走，或许自己能很便宜的从花雨那里买下来。
片刻后，花雨抬头道：“那就拿你们在北寒城的田铺来换。”
锦衣青年满脸匪夷所思，仿佛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
花雨不疾不徐道：“我说拿你们在北寒城的灵田和店铺来换。”
锦衣青年笑道：“你是想留在这里抵抗兽潮？或着认为城主府能守住北寒城？”
花雨皱眉道：“愿意就换，不愿拉倒。”
锦衣青年哈哈大笑：“换，怎么不换？这些东西又带不走，原本还打算看看能不能和城主府做些交易，现在倒是觉得和你做买卖更划算些。哈哈……”
花雨微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锦衣青年点头道：“一言为定。”
纳兰世家、南宫世家，花雨打心里不愿与之有所交集，但他们却主动找上门来了，或许命运便是如此，该来的总该回来，躲也躲不了，看着锦衣青年愈行愈远的背影，花雨无奈叹了口气。
花雨之所以不愿离开北寒城，一是城主府没有动静，花雨觉得北寒城或许会有转机，二则一旦离开北寒城，花雨便会沦为居无定所的散修，这样带着胡斐生存便会非常艰难。
今天早些时候苗一刀来找自己，说他们准备离开北寒城了，这段时间北寒山脉动静很大，北寒城已不宜久留，问花雨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苗一刀性情直爽，是整个北寒城最强大的狩猎队的队长，花雨的独角妖犀就是他帮忙牵线联合几支强大的狩猎队联合所抓来的。
“花雨姑娘，啊呸——，口误，口误。”苗一刀讪笑道：“花雨啊，我家小凤平时被我给惯坏了，别往心里面去了啊。”
花雨笑道：“苗叔，没有的事。自从师傅走后，这些年来全靠你们帮衬着，不然我师傅传下来的这间铁器铺子早关门了，我也过不下去。”
苗一刀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你师父传下来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我们干的本也是妖口夺食的营生，法器差了可不行。花雨啊，你也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找个婆姨生几个娃了，其实你和小凤也……”
花雨笑了笑，赶紧道：“那个苗叔，胡斐那小子晚上怕黑，睡觉不乖，我先回屋照顾了啊。我打算留在这里守着师傅传下来的铁匠铺，就不和你们走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啊。”
“哎，哎——”苗一刀摇头道：“唉，这个臭小子。”
胡斐怕黑，花雨倒是没欺骗苗一刀。小城里的老鼠到了晚上胆子特别大，攻击力也更大一些。在胡斐三个月大时，有一天晚上睡觉，一只黄毛鼠妖顺着奶香爬到胡斐的脸上咬了一口，小家伙顿时哭得稀花，还好花雨及时赶到才没发生惨祸。从那以后，花雨便带着胡斐一起睡，再没远离过胡斐身边。
小家伙恢复倒是很快，如今脸上也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红印。花雨将黄毛鼠妖扒了皮，做成一顶皮帽给胡斐戴上，看起来就像一只金黄的大老鼠趴在小家伙头上，煞是好看。这也是小家伙的第一个玩物，如今是戴不得了，胡斐却一直喜欢。
夜色渐浓，醉月如酒，花雨起身栓门，摸了摸小家伙的鼻尖，合衣睡了。
少年难，少年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