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他此时说话的口气并不像是对孙太妃所说,莫非……宁如秋心下正疑惑着,便又听得寝宫内传来另一个男声,只听那声音用极鄙夷的语气道,“奸佞永远是奸佞,你如此大逆不道,早晚会糟报应的!”低沉浑厚的声音传入宁如秋耳中,却极是陌生,在天宏国皇宫里谁人敢用这般口气跟秦白时说话呢,宁如秋皱眉思量片刻后,恍然顿悟,那个男声莫不是被秦白时关在宫里的北洛国国主?细细想来,怕是只有秦白时原来的主子才会用这般嫌恶的口气与他说话。
那男声话音一落,秦白时冷哼一声,而后阴恻恻笑了起来,笑声隐隐约约传入宁如秋耳中,暗沉幽寂的夜里竟有些令人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报应?本将从来只信自己不信命,就算是糟报应又怎样!你的报应应该在我之前吧!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死的体体面面,不伤尊严呢?!”
“随意,倘若你确定你手下的那些残兵败将能抵得住我苦心训练的精英士兵,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大不了用我的命换一个北洛国踏碎国都城的借口!”男声沉稳有力,似乎并不为秦白时的威胁所影响。
“是……么!”秦白时刻意拉长了声音,怪声怪气地道,“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而此时,寝宫外一处隐秘的丛林后,宁如秋听罢秦白时二人的对话,眼底不禁掠过一丝惊诧,也更加确信此时寝宫里与秦白时对话那人就是北洛国国主无疑!
只是刚一思及此,宁如秋又瞬时意识到眼下危急的情势,秦白时的语气里尽是杀意,想来他对北洛国国主已经起了杀心,然而北洛国国主一死,国都城郊外的惨案便就死无对证,司霆烨的罪名肯定会被秦白时坐实,而没了北洛国国主,北洛国群龙无首,或许会出现内乱,秦白时到时候便又可趁虚而入。
呵!好一个狡猾奸诈的秦白时!
月影绰绰,宁如秋一双清冷的眸子透过寝宫内的半透明帘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白时寝宫里的动静,必要时候要阻止秦白时杀人灭口才行!
少顷,秦白时寝宫里传出阵阵不同寻常的声响,声音略有些尖锐刺耳,像是利器离壳的声音,宁如秋的心猛的一紧,暗道一声不妙!
欲要现身阻止秦白时,却不料刚迈出一步,便被脚下的藤蔓绊住了脚,身子一瞬间失去了重心,直直向下跌去,情急之下,宁如秋伸手去抓身旁的物件儿!慌乱中,抓住了一盏摆设作用的装饰瓶。
“砰!”
一个不大却足以引起寝宫内秦白时注意的声音在幽寂的夜色里陡然响起。
与此同时,寝宫院内的另一侧,另有一抹身影蠢蠢欲动。
“谁在外边儿!识相的快给本将滚出来!”秦白时听到寝宫外有声响传出,一声怒喝,便就抽出长剑跑出来查看!
然而举目望去四下里一片昏暗,哪里瞧见有丝毫人影!只是先前有青阮三番两次的偷袭刺杀,使得这一次秦白时不敢再放松警惕,手中长剑紧握,犀利如鹰的眸子在一片夜色里寻找方才声音的来源处。
少顷,当秦白时目光掠过一片比较密集的绿林时,倏地眯起了眸子。
黑暗里,宁如秋极力屏住了呼吸,却仍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向自己的方向射来,心下紧张的宁如秋下意识捏着衣角,手上的力道不觉间又加重了几分。这次,怕是少不了与他正面相对了!果然,正当她这般想着,又听秦白时站在殿门前朝着一片夜色恶狠狠地道,“本将劝你自己走到本将面前来,否则本将手里的这柄剑可是不长眼的!”
“将军且手下留情!”秦白时话音刚落,忽的有一个男声从寝宫正门方向处响起,宁如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凤祺沐?!他怎么在这个时候现身了?!先前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莫不是他也怀疑到这里来了?心下念着,宁如秋下意识向正门方向望去。
月光暗淡,又隔着眼前一片绿林,宁如秋只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站在与秦白时相对的寝宫门口处。
这个让秦白时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自是听得出来,须臾,他将目光缓缓从宁如秋的方向移开,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凤祺沐,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他慵懒闲散的模糊轮廓,在与秦白时视线相触时,秦白时却分明瞧见他唇角扬起的一抹略带几分深意的笑。
他的这一笑,令秦白时当即不悦,嘲讽道,“哼,国师深夜来此,难道是干些偷偷摸摸地见不得人的事?!本将早就说过,天宏国有你这国师在,必无好日!”
相比较秦白时的鄙夷与厌恶,凤祺沐倒是答的云淡风轻,“将军此言差矣,我既然身为国师,自然要履行做国师的责任不是!”
秦白时闻言,心下不禁冷笑,他与司霆烨之间扑朔迷离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还没查个明白,怎会轻易信他!况且……
秦白时忽然目光一转,又将话引到了宁如秋身上,“你还不出来!”
宁如秋逆着光线,正望见秦白时冷冰冰的眼神,瞧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定是方才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即便是凤祺沐现身,只怕自己也躲不了了,而后又看了看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凤祺沐,宁如秋心下忽然有了主意。
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绿帘,宁如秋微隆着肚子的身影出现在秦白时眼前。
当秦白时看见宁如秋的身影跃入瞳仁之际,浓黑的眉毛不由得皱了又皱,司霆烨与宁如秋二人一直是他心头的刺,这二人已经不止一次坏自己的好事,如今竟敢深夜潜入他的宫里,难道所有人都像青阮一样,以为他的宫里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如是想着,秦白时看向宁如秋的眼神不禁又冷了几分,手中长剑已然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
宁如秋缓缓走到凤祺沐与秦白时之间,直面秦白时,淡然如水的脸蛋上不见丝毫恐惧之色,“将军莫怪,我只是夜里迷路了!”
暗色下,凤祺沐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一双眸子紧紧盯住秦白时握住长剑的右手,宁如秋这个理由实在太难令人信服,恐怕连个几岁孩子都骗不过,更何况是狡诈非常的秦白时。
果然,秦白时一听宁如秋这般说,瞬时怒了,冷笑一声,飞身朝宁如秋直直而去,眨眼之间,宁如秋被秦白时反手推在身前,而他手中的长剑已然横在宁如秋脖颈间,冰凉凛冽的触感令宁如秋身子不由得一僵,而后将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声却被凤祺沐焦急的声音打断,“休得伤他分毫!”
秦白时闻声抬头,眯着眼睛看向凤祺沐,横在宁如秋脖颈间的手不曾移开分毫。
“怎么?你不会想让本将相信她真的迷路迷到本将宫里的罢?还是说本将的事你也想插手管上一管?”
凤祺沐紧抿着双唇,目光如炬紧盯着秦白时,只要他一个动作,宁如秋便就瞬间性命不保。
而他却没有想出应对的办法。
宁如秋此时正被秦白时反手推在身前,眼神直望着凤祺沐,见他迟迟不语,向来定是不知该如何圆场,而她心下的主意他并不知道。
三人就这般僵持片刻,宁如秋只好率先开口道,“我承认,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迷路,是特意来找将军你的!”
宁如秋此言一出,秦白时与凤祺沐纷纷愣怔了一瞬。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刺杀本将?”秦白时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也妄想要了他的命?简直天大的笑话!
凤祺沐幽暗的眼底一片疑惑,他不知宁如秋接下来会说出怎样的话!然而不论如何,有司霆烨的叮嘱在先,他绝对不能让宁如秋有任何闪失,长袖里银针毕现,只要秦白时敢动一下,他保证他也活不成!秦白时见凤祺沐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横在宁如秋脖颈间的长剑动也不动。
宁如秋冲凤祺沐使了个眼色,又对秦白时道,“我住在太后宫中,今日小皇子生辰宴,我偶然听到一个消息,对将军大大地不利,这才深夜冒犯打扰将军!”
秦白时显然不信,但却不怒反笑道,“本将没听错吧?既是对本将不利的,你有什么理由跑来告诉本将?你应该巴不得本将出事才对吧?”秦白时声音冷冽,情绪激动处,冰凉的触感再次透过皮肤传入宁如秋脑海。
凤祺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身子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宁如秋缓缓开口,语气淡然,“非也,如今王爷人被你关在天牢,我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又怀着身子,不能帮上王爷丝毫,将军又怎么会怀疑我是来刺杀的呢。我只是想,如果我能为将军提供一个十分有效的信息,将军兴许会因此放了王爷呢!”
宁如秋这话听在秦白时耳中倒是颇有一些道理,“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消息!”
“国都城外北洛国国主寨营里死的将士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其他人闻讯已经开始往这边赶过来了!将军要做好万全准备,以免马失前蹄才是!”
“什么?!”秦白时一脸的不可置信,然而下一秒,他便开始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宁如秋的话,那晚在国都城郊区,虽说是横尸遍地,但实际将士人数并不算很多,他也曾怀疑过,但他将北洛国国主捉来后,几次三番追问过他,他却拒不交代。
“烨王妃所说之言确实是真!”凤祺沐向前走了几步,悠悠地开口。秦白时此时见凤祺沐朝他们走来,顿时警觉起来,喝道,“站住!”
凤祺沐笑一笑,依他所言顿住了步子,宫灯的光亮与清浅的月色打在凤祺沐清俊的脸上,晕出淡淡清华的光,他的声音沁凉如玉,犹如着微凉的夜色,“碧浮宫今日得到消息,国都城郊外头,确实有来路不明的人流动,虽不能百分百确定是北洛国国主手下的人,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人根本不是天宏国的人。”
“那又怎样!就算是北洛国的人来报仇,应该也是找司霆烨吧!与本将何干!”
“是,王爷他们定是会找的,但王爷背后是谁的,不就是皇宫么?不就是监国将军您么?眼见外敌将要入侵,将军却还在怀疑自己人,只怕不久之后,国之危矣。”
宁如秋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秦白时横在自己脖颈间的手有所松动,便就以眼神示意凤祺沐,凤祺沐心领神会,片刻,又对秦白时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将军还执意要与一个弱女子计较么!”
秦白时闻言,看了看神情淡然的宁如秋,心下仍是有些犹豫,然而司霆烨如今人在天牢他,倘若今晚上他的王妃再在这里出个什么意外,朝堂上那些老家伙定然会怀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下外患在即,等他彻底解决了北洛国的问题再来除掉司霆烨与宁如秋等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