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陆子歌和七叔打了声招呼便去药房了。
昨日给七叔买的药打了水漂,心下十分不甘心,忽地想起昨日药房门口遇见秦宁宁时,曾说过下次买药可帮她这话,不如寻她帮帮忙?
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今秦宁宁对她很可能已暗生情愫,而许斐然俨然对秦宁宁有意思,若是自己和秦宁宁掺和不清,倒是给三人都徒增麻烦了。
轻叹了口气,陆子歌抱起双臂,还是改日自己再去一趟吧。
洛城地处偏南之位,此时已悄然入秋,陆子歌仍穿着单薄的几件衣服,只有凉凉的晨光洒在她身上。
她一路碎步小跑到药房,正掏出钥匙推开药房门,随即惊骇地退后了一步,正要尖叫出声,却被人掩了嘴拉了进去,顺带合上了门。
“谢、谢大哥,你怎么来了!”
那冰凉的手松开了陆子歌,她频频退后了好几步,震惊地望着眼前之人。
“怎么,不欢迎?”
“哪儿的话,欢迎欢迎!”她讪讪一笑,又小心翼翼问道:
“谢大哥是如何进来的,门锁都还好好的在外面呢?”
谢既明轻飘飘地瞥她一眼,眼神落在药房半掩的窗口上。陆子歌立马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昨儿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当下掩了门,晨光又是极弱的,小药房里有些昏暗,陆子歌望得不甚清晰。
“那谢大哥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昨天是你送我回去的?”谢既明摩挲着指上木戒,挑眉问道。
“是是是。”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来给你报恩了。”
他轻扬着嘴角,毫不客气地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嘴里虽说着这话,却是目光灼灼,嘴角噙笑,丝毫不像是来报恩的。
“大哥您这说笑呢,昨日在那巷子里是您救了我,要报恩也是我给您报恩呢!”
“也是,那就你来报恩吧!”
刚说完,陆子歌便悔不当初地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得,又自己跳套里去了。
谢既明轻睨着她万般后悔的模样,嘴角不住上扬。
“上回你去驿站送的什么药?”
“那是员外要的……药。”
“什么药?”
“就……”陆子歌扭扭捏捏地掰着手指,却见眼前之人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眉,忙应道:“就员外他、他不行嘛,又不好意思去大药房买药,怕让人知道了,就让人偷偷来我这买了。”
谢既明眼神一愣,意外地收回了目光,“你这小孩,会的还挺多。”
陆子歌讪笑两声,也在他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咳,这有什么,都是男人嘛!”
闻言桌旁之人轻挑眉梢,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陆子歌微微往后缩了缩。
“他可有说何时还要?”
“那倒没有……”
“明日员外的人会再来找你。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你怎知……”陆子歌忽然掩住了嘴,低声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他沉吟不语,片刻后对她勾了勾手指,陆子歌会意,凑上耳朵,谢既明微微俯身附在她耳边耳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侧,耳边若即若离的温度直勾得她发痒,却又不敢笑出来。
谢既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眸子,骤然转过头,震惊地看着谢既明。
因方才耳语的缘故,两人脸凑得极近,陆子歌放大的脸庞径直落入了他的视线。
晨光适宜地从窗沿间漏进,给她光洁白皙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浓密的睫毛轻颤了颤,睁大的眼眸在金光下澄澈透明。殷红的小嘴哑然张了张,却又不知说什么。
谢既明回过神来,腾地站了起来。
“明日之事你可清楚?”
“明白了……”
“事成之后,会给你好处的。”
留下这一句话,他便消失在对面屋檐上了。
陆子歌仍坐在椅子上,透亮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墙角思索着谢既明方才说的话。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微烫的耳根,起身开店。
拿了掸子正要清扫柜架之上的灰尘,却见破旧柜台之上静静地放着两个药包,愕然轻嗅,俨然是昨日在富仁街买给七叔的。
是谢既明拿来的?陆子歌不可思议地盯着手中药包,凝眉沉思,愈加看不透谢既明这人了。
第二日,给员外买药之人果然来了,还是那日之人。
陆子歌故作意外地惊喜道:“哟,这不是那日……怎又来了?”
“还,别提了,本吃了你给的药已经好了,可谁想昨晚员外在房中又……哎,这不,又来买药了。”
“这样啊。”她同情地看向眼前男人,又问道:“还是那日的药吗?”
“是,还是今晚从驿站后门送来,切记,别让人发现了。”
“是是是。”
“喏,这是给你的。”
他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推了过来,陆子歌眼前一亮,点头哈腰地送他出去了。
这帮了谢既明,自己还能有银子挣,倒是桩好买卖,陆子歌喜滋滋地转去药柜中找药去了。
要配这药实则极其简单,只是熬药所需时间长了些。
她三两下便找出来了所需药材,又拿出破旧的小药罐,西墙角的窗下开火煎药。足足熬了三个时辰,直到窗外渐渐泛了夕阳的红晕,她才关了火,将药汁倒进小罐子里。
将小罐子用瓦盖盖牢,她思酌片刻,又回到柜台后,将那日制的几包药粉塞进腰间,这才关了药房门,往驿站去了。
到驿站后门时,那男人已经等着接应了。
他从陆子歌手中接过药罐子,将另一钱袋子递给她之后便要离开,却见陆子歌忽然捂了肚子惊呼了一声:
“哎哟!”
“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大哥,能不能借个茅房。”
“这……”他看起来有些为难,却见陆子歌捂着肚子倚着门缓缓蹲下,身形恍惚。
“大哥,大哥我就上个茅房马上就走,绝不耽搁您时间,您就做您的事儿去吧,我一会好了自己走!求您了大哥!”
架不住陆子歌凄厉的哀嚎声,又怕引来其他人注目,他只得答应了她。
那男人把她带到茅房,又皱眉叮嘱道:
“我要去给员外送药可没空领你了,一会上完,自己原路回去。”
“是是是,谢谢大哥啊!”
她假意急切地跑进了茅房,见身后那男人离去,又溜了出来。
今夜守卫的人竟不甚许多,茅房处在驿站偏院的西角,这偏院似是不住人的,院中一片荒凉,杂草丛生。陆子歌从茅房出来后直藏进了旁边的一摞干草堆中,有守卫进过,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未及,那几个守卫离开了,陆子歌悄悄探出头来,贴着墙角的甬道穿过偏院的小门。
她蹲在圆壁拱门后探出脑袋,悄悄瞥着前院,与这儿的荒凉相比,前院则是热闹了许多。
不仅巡逻的护卫们更多了些,其中个个腰间都佩了短剑,那厅堂廊下,更有许多丫鬟小厮们在徐徐往来,而院中只有棵老槐树能遮掩,幸而并无什么大人物在。
她蹲在门边犯了愁,谢既明究竟是如何想的,竟觉得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不动声色地拖住这么多带刀护卫。
轻挪一步,腰间的钱袋硌着了胳膊,陆子歌将钱袋塞进怀中,复又叹了口气,人为财死啊!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有声音出现,陆子歌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只见身后蹲了个挺拔魁梧的黑衣男子,脸上还戴了块面巾,遮住了一半的脸。
原来是个贼啊,她松了一口气。
“嘘。”陆子歌眼波流转,飞快地拉过这人,在门后一起蹲下,故作老成地啧啧嘴,道:
“你也是来拿货的?”
“什么?”
“就是偷东西啊,你是新手吧,连这行话都不懂?”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轻笑了声,面巾之上的两只眼睛眯了起来。
“是啊。”
“这样,我今日就来教教你如何协作制胜。”
“嗯?”
“一会儿我冲出去吸引他们注意,你就溜进屋子里拿货。”
“那我岂不是害了你?”那人不解地问道,声音低沉。
“咳,我这都干了十几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就这?”陆子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人看着瘦,手感却挺健壮。
那人微微沉吟,又抬眸看着她轻点了点头。
“行。”
陆子歌拉着他蹲在门后等待时机,那人斜长的眼睛打量着前院的屋舍,陆子歌悄悄瞥了一眼身侧之人。
虽戴着面巾,可面巾之上,那双斜长的眼眸却隐隐有些阴森寒意,让人无端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