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臣苏从禅房出来,独自移动着轮椅去今晚休息的房间,没让下人跟着。
他有些走神,没注意到自己偏离了小道。轮椅左边轮子的前半部分陷在了松软的草地里,他这才回过神来。
惊神未定的稳住身子,才不至于让自己顺势到在草地上。
他低头,紧了紧手,不知是看着自己的腿还是地面。无声的坐了一阵,他突然抬手砸向自己的腿。
柳相醉听到声音,下了台阶循着过来,正好看到他的动作。
她焦急的跑了过去,像是没看到温臣苏自弃的动作。
“公子,你没事吧?”柳相醉扶着他的手臂道。
温臣苏低下头,不去看她。“没事。”语气平静,却不似之前的温柔。
柳相醉叮嘱他坐好,小心的将轮椅拉了回来。
“我送你吧,你要去哪儿?”她如同往常一样问道。
温臣苏收拾了情绪,笑着道:“本是要回去休息的,现在却不想了。你若方便,陪我在这附近走走吧。”
“好。”柳相醉小心的推动轮椅。
温臣苏不知在想些什么。柳相醉的心思都用来注意轮椅了。两人便沉默无言。
行了一段路之后,轮椅停了下来。柳相醉走到他身边。
这里不是温府,台阶旁没有轮椅专用的斜面。柳相醉没法把公子弄到屋檐下的走廊上。
默默的在心里比划了一阵,她道:“公子稍等,我去寻个人来......”
温臣苏开口道:“不用了。”他看着柳相醉,声音柔和的说:“先等等吧,一会儿再去寻人。”
他将轮椅转过去,面对着来时的方向。柳相醉默默走到了他的后面。两人静静的看着朦胧的月亮。
月亮不圆,月光也不明。可是今天的月亮出现的早,天还没全黑呢。
再过一会儿,清苑应该会把晚饭给带回来了。
“怎么不说话?”温臣苏突然开口。
柳相醉攥了一下袖中的香囊,道:“公子想说些什么?我都听着呢。”
温臣苏轻笑。“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又静了片刻。
他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来贺净山过重阳吗?”
柳相醉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我,问过清苑了。”
温臣苏便明白她这是知道了。
他侧过头看着柳相醉。“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劳烦大家了?”
柳相醉心不在焉的回答,“不会。你给了他们相应的报酬,他们也是自愿的,算不上劳烦。”
“那你呢?”他问。
柳相醉忙抬头看向他。“公子为何这么问?”
温臣苏扭过头,没说话。
柳相醉皱了皱眉,急切的道:“公子不要胡思乱想。你能带我来是我的荣幸,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是劳烦。况且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还受你颇多照顾,是我劳烦你了。”
“罢了罢了,”温臣苏轻笑,“如此美月,我们还是不要辜负了它。”他继续看向朦胧的月亮。
是挺不错的。柳相醉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月下坐着的那个人。
可是,人更不错呢。
她拿着袖里的香囊思索了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它送给公子。
香囊从袖中拿了出来。她低头,轻轻的唤了一声公子。
温臣苏带着一脸温和的笑看向她。
柳相醉正想将手里的香囊递过去,却听他厉声道:“小心!”
她忙抬起头,只见公子挣扎着从轮椅上起身,向她扑了过来。
慌乱之中,柳相醉听到利器刺破肉体的声音和公子痛苦的闷吭。她顾不上什么香囊了,急切的想去查看公子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公子为什么会向我扑过来,又为什么会受伤?
“住手。”有人道。
柳相醉猛的看向来人。她认识这个人。
“何慕。”她愤恨的看着那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何慕挑开了那侍卫的剑,将他踢到一边,恶狠狠的道:“你找死?”
侍卫忙跪下认错。“首领饶命。属下是怕她跑了。”
“滚。”何慕呵斥道。
那侍卫看了柳相醉一眼,退了下去。
何慕这才看向柳相醉。“殿下好眼力,这样都能将卑职认出来。”
柳相醉着急公子的伤势,只想快点引人过来,或着让这些人离开。冷笑道:“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也是,毕竟连养他多年的父母都下得去手,怎会在乎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她感觉到温臣苏暗中抓住了她的手,便回握了过去。
心中默默祈祷,他一定要没事啊。
“殿下,陛下对您是好的。”何慕一本正经的道。“您在外面待太久了,还是早些随卑职回去吧。”
一声陛下,彻底击碎最后的念想。她心中苦不堪言。原来表面上温柔似水的人,身体里装着一颗豺狼虎豹的心。蛰伏多年,他终于捕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猎物。
“若是要回去过那种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柳相醉轻声道。低眉暗中观察着温臣苏。她不敢明目张胆的担心。若是被何慕察觉到了她对公子的心思,定会拿公子来威胁她。
温臣苏皱着眉,抿着唇忍受着痛苦。他伏在柳相醉身上,可以听到她的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刚准备开口说话,柳相醉察觉到他的意图,伸手掩住了他的嘴。
她抬头看着何慕,质问道:“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都看在眼里,何慕。你最清楚他是怎样样的人。为何还要帮他?”
何慕顿了一阵,回答道:“陛下救命之恩,为有以此相报。”
“救命之恩?呵,可他又何曾记得我父母对他的恩情?如此冷血之人,又岂会在乎你回报的那点恩情?”柳相醉嘲讽道。
我也欠着公子的恩情呢。她想。可不能让他再受伤了。
见何慕似乎不受言语的干扰。她轻叹了一下,嘀咕道:“逃不掉了吗?。”
随后轻柔的将公子安置在地上。轻声道:“委屈你将就一下,公子。”
“对不起,公子。原谅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你。我一直都惦念着你的救命之恩,想着要好好报答。可是,终究是来不及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她借势在温臣苏耳边轻语。
温臣苏拉住了她的衣服。柳相醉还是顺利的站起身来。
他流了太多血,早就虚弱无力了。却还是强撑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何慕皱着眉唤了一声。“殿下?”
柳相醉不理他,径直向外走。何慕跟了上去。
“殿下,陛下说您若活着定要不伤分毫的回去。他对您确实是好的。”
“是吗?”柳相醉继续向前走,冷声道。“怕不是想让我回去帮他拉拢人心呢。”
何慕听出了她的冷意,却还是面目表情的道:“殿下,别让卑职为难。”
“何慕,你也在为难我啊。”柳相醉似是无奈道。
......
那身影不见了。温臣苏无力的闭上眼睛。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