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缱越山下。
一株红香棣在努力生长着。她想让自己的元神幻化为人形,去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
多少人死在她的树下啊,人们不知道她吸食的寿命都去了哪里,但因此便有了更加离奇的传说:“听说那颗树是有心的,那些寿命都封在它的树心里呢!”“也不知道那是棵什么妖树,定不是个好东西!”“听说前村那个道法极高的道长就是死在它的树下的,哎呀死的那叫一个惨哦!”
她觉得很委屈,大小她就恨着那些人,所以她才要更努力地生长,更努力地吸收日月精华。改变这一切的,是那个永远玩世不恭,对谁都不大尊敬的山神。
榈晴刚到缱越山的时候,才只一万岁。他的原身是一株月桂树,没有朋友,没有理想,他只是觉得这缱越山的景色甚好,又远离人世喧嚣,因此定居于此。他盖了几间小木屋,酿他最擅长的酒,晒他最拿手的茶。他记挂着龙祖随手将它移植在自己殿前的恩情,每隔几年总要去龙殿贡上些许茶叶与酒。
他也是听那些小动物说才知道,缱越山无人可近,只是因为山脚下种满了红香棣。仙者寿无疆,因此他便也不怕,时常采些花蜜与果子酿酒炒茶。他将这座山看做是自己的一片乐土,将这座山上上下下的生灵看作是自己的随侍。那些生灵自然也奉着山中唯一的仙者为山神。
就这样,他认识了这株小红香棣。
他给她取名叫“月铃”,因为他初次见他的时候,是满月轻柔的光伴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他的游历无人可诉,而她也没人陪,两个孤独的灵魂就聚在了一起。
他每日都会去陪她,给她说外面的世界,因为她说她的宗族长老都劝她安守本分,不要修炼成人形,因为这是红香棣的诅咒:化作人形的红香棣必定都是女子,她会爱上一个人类男子,而且不能触碰他。
她不信,他也不信。
“哪儿会有这么离奇的诅咒。”他摇头笑道。
“可是那些老顽固信啊,所以我只能夜晚吸吸灵气。”她也摇了摇树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不如我帮你好了?我可以把仙力渡给你一些,这样你很快就能化形了!”他难得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呀好呀。”月铃倒也不跟他客气,“我要是化作了人形,你就把真身挪到你的门前吧,我把最好的果子和开的最旺盛的花,都留给你。”
榈晴愣了一下,突然高兴起来“那我今天就渡一点给你吧?”
榈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月铃也没意识到自己被爱着,她只是一株小树,连情爱二字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榈晴为了让月铃化形,损了大半仙力。
“倒是许久不见你往我这儿来了,怎么,在你那缱越山上有了心上人了?”龙祖打开酒壶闻了一闻,“酒香倒不似以往浓烈,有一股别的香气啊。”龙祖盖上了壶盖,随手放在一边。
“你的仙力好像也不如往常了?”龙祖这才惊觉榈晴周身法阵在闪烁,“如今连护身的小法阵都召不动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回尊神,只是帮一个树灵化形,并无大碍,”榈晴漫不经心地说。
“无事你就先下去吧,”龙祖大人转身离去。
“如果是因为你,剔骨剜心我也情愿,”榈晴心中暗道。
在千年修为加持之下,万年人类阳寿的助力中,月铃在榈晴还未从龙宫归来的那个晚上化形了。她开心的紧,也不顾榈晴是否归来,蹦着跳着去捉弄那些对她没有半分好感的人。
“这大晚上的,不知还有几人没睡,我定要去捉弄他们一番。”
她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月色衬得她皮肤十分白皙细腻,一双杏核眼似乎能将那天上的银河都装进去。她看见了巡逻的打更人,便缩身进了一条小巷。她听见小巷那边热闹非常,像是有人在嬉笑打闹,心想:“这便是他们说的夜市了?”便循声过去了。
“大爷,来玩啊!”“爷今儿个怎么来的如此的迟?怕不是被家里那只母老虎拴住了脚?”“少爷!奴家可要想死你了!”她走的越近,听得越清楚。
“这些女人都在这儿干嘛呢?该是负责招揽顾客的吧。”她想着觉得甚是合理,便走进了那座名为“风花雪月”的小楼。
“这位姑娘也想进我们月儿楼?”一位妇人走上前来,身上仅有的那几块布都算不上衣服,她这才注意到,这里面的姑娘,要么穿的布料极少,要么布料透明,像没穿一样。“这位姑娘要是想进我月儿楼,得是完璧之身才行,不过我看你年纪不大,破过了身子没有?”
月铃听不懂她说的话,只是她穿着的这身衣服还是路上捡的,况且穿着极为难受,她一株小树哪里穿过衣服,受过这般束缚,便问道:“破身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不想穿着衣服了,你们这儿是可以不用穿衣服吗?”
“哎呦,看来是个小妹子呢,你在我月儿楼啊不愁吃不愁喝,还有银子可拿,你做的好还能被那些少爷工子捧在手心里的疼着呢!”这位妇人用手中铺满香粉的帕子拍了一下月铃的脸蛋,“您这样貌倒也不差,只要你好好招待,定有大出路呢!”
月铃心中谋划道:“也不知在这人间能安身在哪,在这儿倒也是不错,虽说我用不着吃东西,听说他们人间的东西都是要用银子换的,在这儿住着该是不赖。”她便应下了。
那夜,月铃在风花雪月这座花楼中,被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纨绔公子哥破了身,并允诺会带她回家,榈晴却在在树下等了一夜,怎么都等不来她。
“她定是化形了,元神都不在树中的,”榈晴慌张的很,“且不说那些恶人劫财劫色,月铃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若是被骗了该如何是好?”次日寅时,他便下山去寻月铃。月铃身上有榈晴的仙力,要寻她自然好寻,只是,“这条巷子可是远近闻名的花柳巷啊。”
他知道月铃的喜好,定是奔着最大的那座花楼去了。
榈晴还没踏入门中,便有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依偎上来:“公子若是不介意,让奴家来好好伺候您?”“小女前儿个才破身,不知是否有幸与公子共度良宵?”榈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心中挂念月铃,无心与他人纠缠,向怀中一位美人问道:“昨日你们这儿是不是新来了个姑娘?”
“您要找的那位,莫不是叫月铃?”另一位美人攀附在他腰间,见他眼前一亮,心道:“是了。”便拉开了他的衣襟:“公子先让奴家享受这春宵,玲儿妹子这会儿估计正与那高家大少缠绵呢,奴家过会儿让她一起侍候爷,如何?”
榈晴在美色面前怎能容易把持的住,半推半就进了一间房,打开门便见得一位年轻姑娘与一公子赤着身子你侬我侬,榈晴自然识得这仙气,月铃也认出了他。榈晴当下就慌了神。
“哎呦,高大少玲妹子,不好意思啊,”那女子朝二人挥了挥帕子,“我这就再找间空房。”便准备关门离去。
“等等,”榈晴一挥袖子,“你是月铃?”
高大少倒是先随手拎起来一块布为月铃披上,发话了:“月铃由我破了身,今后我回让她回去当我的填房,与你何干?”
“是啊,你怎么在这儿?”月铃倒是不满他打扰自己和高少爷的郎情妾意,却也没法向自己的恩人发火。
“你可知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还不快跟我回去?还有你,你便是那高公子?”榈晴气不打一出来,“借一步说话。”榈晴觉察出,这一夜与月铃接触下来,高公子的寿命所剩不多了,便伸手去拉住高公子。
谁知他刚刚触碰到高公子的手臂,他便倒在了地上,像是突发了什么急病。
“你,,,你杀了他?”月铃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就为了让我跟你回去?”榈晴无从辩解,只得找了件像样的衣服将月铃裹上。“你先跟我回去再说。”
“你现在跟我说回去?你为什么要杀他?”榈晴哭出了声。
“他是因你而死!”榈晴向她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