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该庞梓几人倒霉!
这庞梓高恒几人奉了皇命,到河东祭祀关帝。一行人带了很多祭奠物事,又有高恒的宝车,所行不快。启程时田虎才刚起事,到了河东时田虎已称晋王,刚刚攻取了陵川。虽然离河东仍有些距离,但庞梓几人却是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几人到了河东后,先来到解州关帝祖庙,隆重祭祀。当地官员极尽巴结,招待唯恐不周。那庞梓什么都吃,之前吃不到的黄河鲤鱼、葫芦鸡、香酥鸭等,一个个上来大快朵颐。吃了几日,几人觉得也没甚意思,庞梓就提出要吃水盆羊肉。那官员却是犯了愁,当地人有吃羊肉羹和羊排炖,却不知道什么叫水盆羊肉。高恒告诉庞梓,或许那会这种做法还没传过来。庞梓就叫官员安排了羊排炖上来,味道也是非常鲜美。
吃喝了几日,庞梓提出要到周边耍耍水,于是一行人来到蒲州黄河边。庞梓在水里玩了一天,过了把瘾,还摸了十几尾黄河鲤鱼上来。傍晚,几人来到蒲州峨嵋塬上的普救寺中,叫人把黄河鲤鱼炖了享用。寺中老僧只喊罪过罪过,庞梓觉得不忍心,就叫随从们把桌子摆到寺外塬上,点起火把来吃。
普救寺建于唐武则天时期,起初叫做西永清院。五代时河东节度使作乱,后汉皇帝刘知远派郭威前去讨伐,郭威军围困蒲州年余不得下,周围百姓苦不堪言。郭威召来寺中老僧问策,老僧曰:“将军攻城若是出于善心,一切以百姓为念,城顷刻就能得破!”郭威听后大悟,当即折箭发誓,攻城是为解救城中百姓,不为自己功名。当夜,城中百姓勇武之人暗中开城迎接,满城百姓得救,从此西永清院就更名普救寺。
唐代时佛教大兴,河中府跟风,要在普救寺和中条山脚下的万固寺中各建一座佛塔,四处遴选能工巧匠。一天,从西府来了师徒二人,说是专揽浩大工程。两寺主持把师徒二人邀至普救寺,商量建塔一事,师徒二人均对答如流,两寺主持非常满意,选定作为工匠主事头领。
四月初八佛诞日开工,两寺主持当着师徒面说:“请贵师徒各建一塔,塔身十三级一样高,青砖砌成一样料,施工期限一年整,明年此时见分晓。”徒弟因见万固寺地势高,自己所建之塔远处可望见,易于成名,于是就选建万固寺塔。师父则没有吭声,就来建普救寺塔。
这徒弟心高意大,自恃聪明,为把握这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挖空心思,巧立名堂,把功夫全用在塔外型的精雕细刻上,想以此胜过师父。转眼到了第二年四月初八,两塔同时竣工。验收那天,众僧身披袈裟,顶礼膜拜,香客如流,争相观瞻。众人经过比较,都说万固寺塔八面玲珑,磨砖对缝,密檐楼阁,精雕细刻,齐声夸赞徒弟艺高一筹。有诗为证:“佛塔倚中条,峻峭耸云霄,芙蓉连斗极,徒艺比师高。”徒弟十分得意!
这时师父说道:“我建的塔是座宝塔,塔下压着一对‘金蛤蟆’,击地即有叫声。”众人当场一试,果真如此,人人称奇,个个喝彩。亦有诗为证:“古寺紫气开,塔高望眼宽,师父造诣深,当年活鲁班。”徒弟羞红了脸,跪在师父面前请教。师父语重心长地说:“一座建筑,外形上的华丽美观固然重要,而内部结构更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你要牢牢记住‘谦受益,满招损’这个做人的哲理!”
今时今日,普救寺犹有“普救蟾声”。游人在塔西以下以石相击,可听到从塔上传来“咯哇,咯哇”的蛙鸣声。普救寺塔后来因为西厢记里张生和崔莺莺的故事,又被称作莺莺塔。
庞梓小时后到普救寺玩过几次,对蛙声没什么兴趣,对爬塔也没兴趣,只对黄河鲤鱼有兴趣。众人在寺外支了火把,架了灶台,开始做起鱼来。不一会,鱼香味传遍周围,连寺里的几个小沙弥也不时的探头出来观看,又被老僧扯了回去。
几个人正准备开吃,下面却走上来一个书生,身材中等,体型消瘦,对庞梓等唱了个诺,说:“几位相公气派,不理这凡俗之理,在佛门圣地杀生烹煮享用,想来不是一般人物啊!”
庞梓不知道怎么回答,西门庆接口说道:“天地生万物,具都有荣有损,先生何必执念。”来人说道:“小可倒没有执念,只是腹中噜噜,囊肿羞涩,不知几位相公可愿小可叨唠几杯?”庞梓不知道他说什么,西门庆给翻译了,庞梓笑着说:“想吃就一起来吃,何必文绉绉的,我可听不懂。”于是书生坐定,翻起衣袖,盯住盆中鱼肉,就要动手。
这时,塬下又走上来一个大汉,身材魁梧,声若洪钟,也笑着唱了个诺。还没开口,庞梓就说:“看来你也是想吃鱼吧!来来来,鱼多的是,坐下吃吧,不要再说我听不懂的话。”来人笑笑,也不多言语,就在书生边上坐了下来。众人再不互相客气,就伸手大吃起来。黄河鲤鱼本来味美,庞梓又加了一些现代做法进去,味道更是香甜。风卷残云,不一会几大瓷盆的鱼就见了底,大家只喊过瘾。家丁们撤去餐具,泡上几杯绿茶,几个人剔着牙聊起天来。
书生名叫张确,字子固,邠州宜禄人。汉子名叫刘光世,字平叔。保安军(今陕西延安ZD县)人。二人也不隐瞒,告知庞梓他们知道几位公子的身份,没有恶意,只是有意前来结交,找机会一展抱负。
刘光世出身将门世家,其父刘延庆也是北宋名将。光世是刘延庆第三子,以荫补入官为三班奉职,现在是郎延路兵马都监。这次听闻河北田虎作乱,知道是取得功名的好机会,可惜朝廷征缴或招安态度不明,不知自己如何才能一展抱负。小道消息听闻朝廷要员来河东祭祀关帝,光世推测祭祀只是借口,应该还是来观察河中道兵势而来。所以特意赶来,一探这些要人口气。
张确也是为同样事情而来,不过他认为田虎之乱无伤朝廷根本,要镇压也是易事。而北方金国士气正盛,长久可成祸国根源。他要把这些事情向所来要员进言,以便提早做好防备。
二人看到所来要员竟只是几个小公子,听言语举止,也不像是有甚才能。于是各自叹了口气,小口咗着茶,心里盘算到底当讲不当讲。一旁赵良嗣观察二人都不像是平常之人,又听了二人刚才来意,心里已有计较,有心结交以作将来盟友。
赵良嗣开口说道:“小可是庞公子随行虞候赵良嗣,原是辽国汉人,在辽饱受欺压,历尽辛苦才得归宋。承蒙庞公子不弃,待在身边常常耳提面命,小可确实受益匪浅。”
张确听了赵良嗣说话,言语之间倒是显着几分才干。不过在这几个公子哥下面还能受益的话,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益。于是用眼神问他“当真”?赵良嗣也用眼神回了“谁搭台子给谁唱戏,纠结这个作甚”!张确明白,就笑笑不语,听他继续说下去。
赵良嗣说:“两位相公也知道,如今天下暴民四起,朝廷苦之久矣。奈何朝廷常怀仁慈之心,不愿起刀兵征讨。但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是动摇国本,给辽夏可乘之机;二是民间疾苦,百姓生活困顿。我家公子也常常思索如何报效朝廷,为国分忧。奈何一无军中职位,二无能人相助,每日里也是苦闷不堪。”
说着他看了一眼庞梓,张确和刘光世也看了一下。庞梓这会正坐在石凳上悠闲的用鱼骨剔着牙,一点都看不出苦闷的样子。庞梓看赵良嗣几人看他,也扭过头来看了几人一下,哼了一声就又去剔牙了。几人相视,都是苦笑,不过戏还是要演下去。
赵良嗣接着:“这次庞公子、高少爷一行来河东,一是为了了解民间疾苦;二是想祈祷关帝爷大发慈悲,妙解刀兵,为天下平乱。然祭祀方成,民暴尤甚,想是我等还不够虔诚。看这寺中老僧,颇为得到,小可有心就在这寺中出家,日日祷告,忘民间之苦早解,国家繁荣昌盛。”说着说着他都编不下去了,只好哀叹一声,抱起头来。
刘光地一看,这故事讲得差不多了,该自己出场。于是站起来说:“将军无须忧愁,田虎之兵易解,对小可来说不过须臾,亦无须朝廷许多人马,只要一纸将令与我即可。”赵良嗣心想你就吹吧,吹牛又不犯法,偷牛才犯!
刘光地一看他面色不以为然,知道话有过头,就接着说:“当然还需仰仗各位公子威风,光地才能成事。”说罢,拱手团团一揖,最后向着庞梓。庞梓听不大懂他说什么,看他拱手,也就随便拱了拱手,也不说话。
张确这时接着说:“将军之见甚是!不才也是一样想法。不过剿灭之法,却不一定要诸多刀兵。河中道除几座大山外,平原宜种之地甚多,百姓一向本份。若非无奈,民间实不肯抗命闹事。此次田虎起事如此顺利,一是该獠经营猎队时久,势力坐大;二是周边府衙几乎无兵,或是老弱病残,实在不能抵挡。”
“而这次参与之众,除少数奸猾之徒外,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朝廷子民。无非是当地庸官管理不善,作威作福,引起不满。田虎势大,百姓不得已而从之,并非本意。那田虎一猎户尔,没有什么治国良策,一称王就作威作福,比庸官更甚,百姓哪有顺从之心,迟早溃败而已。朝廷倒是不用担心,只需广告百姓,免除一些当地必要的赋税以安民,然后罢黜一些阿谀奉承的官员,安抚那些被胁迫的百姓,镇压那些有意从乱的佞徒,不需要杀伐太多,出几身汗的时间就把他给灭了!”(原文:“此皆王民,但庸人扰之耳。愿下哀痛之诏,省不急之务,租赋之外,一切寝罢,敢以花石淫巧供上者死。抚绥胁附,毋以多杀为功,旬浃之间,可以殄灭。”)张确见庞梓几人似乎不同文言,于是也说些大白话,以便能把自己的意思准确传达给这些公子哥们知道。
旁边的刘光世和赵良嗣连连点头称是。
张确接着说:“但观此事,田虎之乱只是近忧,辽金之祸才是大事,朝廷不可不防啊!”两人忙问原因。
张确说:“河东之地,是如今大宋天下的屏障,是安是危的根本所在。没有了河东之地,河西秦地孤悬河外,无法支援,西夏夹攻,恐怕是守不住了。河东一失,整个河中府失陷也是早晚的事。河中府重地潞城百来年不修兵事,敌人气盛,风卷残云怕是很快就又下河北,拿下河中府。河中府一失陷,洛阳与京师也变得不可守!蛮夷一得河中府之地,恐怕会立刻派兵南下,这时除中条、王屋几座山脉之外,再无拱卫之地,大宋危矣。”
刘赵二人连连点头,嘴里却无话可说。只有那西门庆娘娘们们的说道:“说什么呢?哪有这样恐怖的事,这辽国不还远着呢!现在一个田虎都没灭了,你想那么多作甚?”
张确不知他是何人,只听得声音一身发麻,只道是宫里太监。于是起身一揖,笑着说:“公公自有高见,小可冒昧!”
庞梓一行人一听公公两字,一下子都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西门庆气急败坏:“谁公公呢?谁公公呢?你才公公,你们家都公公!”张确不明所以,只好收声不语。赵良嗣悄悄告诉他,这不男不女的原是山东路QH县豪强西门庆,朝中江湖都有些人脉。张确听了倒吸一口冷气,却不知道庞梓如何能收了这人做太监,想是有特别本事。西门庆在边上尖声尖语的嚷着:“说啊!继续说啊!看你编到几时。”
张确苦笑一下,接着说道:“若是敌人攻破河中府,则大宋不能全,我们这些人只有一死以报陛下了!但是若有一善战能征善战之人,只需十万兵马,要守住河东不是难事,大宋之危可解,百姓之危可解。”
西门庆又尖声说道:“吹什么牛!现在连个猎户田虎都不能解决,还谈什么解大宋之危!吃饱喝足不要你们钱,可以撤了!”
张确正色道:“西门大官人,你也是一方豪强,莫非真不知一点兵事?如今外围官兵都在边关戍敌,内地官兵都在四周平乱。除这田虎之外,听闻还有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江南方腊,为祸一方。田虎之事可以看出,并非田虎力强,而是周边府衙实在无人无力抵抗。但解一方之压,内外皆可协调,大宋重归繁荣!小可之言可有不对?”
西门庆听了这话,心中一凛,男风突然抬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所为,确实有失颜面。于是起身拱手说道:“庆受教!”
(原文:“河东天下根本,安危所系,无河东,岂特秦不可守,汴亦不可都矣。敌既得叛卒,势必南下,潞城百年不修筑,将兵又皆戍边。臣生长西州,颇谙武事,若得秦兵十万人,犹足以抗敌,不然,唯有一死报陛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