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太尉陈宗善领了圣旨,前去准备招安一应物品。御酒十缸现成,肉类内府也是不少,另外再加黄金一千零八十两,绫罗绸缎布匹按照人头备足一年用量等等,不到十天就准备好了。陈太尉正待整装出发,分别收到了蔡京和高俅的邀请,请他过府有要事相嘱咐。陈太尉无奈,只能分别去了蔡京和高俅的府上。
蔡京说:“我听说梁山贼人掳掠了高太尉的衙内和重要人物庞公子,太尉可知端详?”陈太尉赶紧说不知道。
蔡京说:“高衙内是高太尉独子,深受宠爱,自然非常重要。另外一人庞公子,却是当今官家看重之人,怕是尤其重要。此中细节,陈太尉不可不知。此次招安事大,如果成功,当然是大功一件。如若有变故,恐怕对陈太尉仕途影响颇大。我找你来,特意要吩咐这件事情。你此去,万事以保护两位之安全为要务,特别是庞公子方面尤其要小心,不可出事。”陈太尉称是。
蔡京又说:“但无论如何,不能折损了圣上的颜面和朝廷的威严。在此方面,你又当严词应对,见机行事。我怕你到时候一个人力量薄弱,想派我府上得力的张干办随你一起,帮你应付一些贼人的刁钻问题。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太尉连说谨遵恩相安排,于是蔡京派了张干办跟着前往。
这边又来到高俅府中,接见却是高俅和童贯二人。
高俅对陈宗善说:“陈太尉此去,实在责任重大,但协朝廷威名,定能招抚贼人归顺。”陈宗善称谢,说不敢不敢。
高俅说:“犬子无状,虽有心为朝廷出力,衷心可嘉。但实在是勇力不足,功败垂成,反遭贼人掳掠。如今在梁山遭罪,可怜我儿!”陈宗善感叹不已。
这时童贯说道:“陈太尉有所不知,对庞公子和高衙内两位,梁山贼人提出重金索求。如若不予,恐怕此次招安会有变数,难以成功。”说罢,把宋江所要之物誊抄的清单拿出来给陈宗善看。
陈宗善一看大惊,说道:“这贼人之索要,实在是贪得无厌。依着官家圣旨之意,恐怕不但不能满足,反而要我严厉斥责,令他们早点归顺。若我照本宣科,不但不成,恐怕还有性命之忧。但如今招安物品已经备好,实实在在没有那么多。却如何是好?”
童贯叫他拿出圣旨来看,陈宗善本来不肯,但为了性命,只能拿了给高童二人。只见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疆封,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为尔宋江等啸聚山林,劫掳郡邑,本欲用彰天讨,诚恐劳我生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目下纳官,拆毁巢穴,率领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龆龀不留。故兹诏示,想宜知悉。宣和三年仲春二月诏示
这意思是说:自古以来,不管是文的武的,都有人能够安顿天下。皇帝我现在继承了祖宗的基业,天下都顺从的很。你们这帮土匪,还敢聚众闹事,打劫郡县。本来想收拾你,又不想给老百姓带来麻烦。现在叫个陈太尉来安抚一下,给个面子。你们快快把山寨收拾一下,乖乖归顺,带着兵马钱粮,自己到京城来领罪。要是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不听话。不然,我叫大兵来抓你,牙都给你打得不剩一颗。我都受累写诏书你给,可给了脸啦!你们应该知道的!
高俅一看,坏了,这蔡京是拿我儿的命来玩啊!如果这样都能招安成功,那些人还造什么反呢!童贯看了,也觉得这个招安信写得有问题。不但没有许给任何官职,还用言语威胁。这些人什么都得不到,跟你搞个屁啊!就问陈宗善这圣旨是何人手笔,陈说怕是官家和蔡京太师议定,内府捉笔。
童贯说:“官家威严,太师凝重,我等多有不如。不过不才觉得太师可能不太了解这帮贼人,故判断不能尽然。这些人原是一方豪绅、军中将才、发配犯人等,落草为寇实有原因。若朝廷不给官职承诺,只说叫净身投降前来,彼等没有砝码,恐怕难以臣服。陈太尉若将此旨宣了,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真有性命之忧。”陈宗善连连请教妙计。
童贯说:“圣旨在此,我等确实无法改变,也不可能去说服官家和太师改变主意。怕是此次招安,只是一场试探。然而,我等却可以设法减少祸患,保陈太尉安全归来。”陈宗善连连称谢不已。
童贯说:“不才计策有二,一是从朝廷方面来讲,二是从高太尉和不才方面来讲。就朝廷方面来说,官家叫你去宣旨,却没有叫你当众宣旨,这里就有文章可做。我看招安事情,恐怕贼首宋江一人最为坚定。你可叫他单独领旨,不必让众贼人尽知。这样宋江纵然心里不满,也会想办法掩饰,应当不会激起众怒,陈太尉可保无虞。就高太尉和不才方面来说,高太尉爱子在贼手,庞公子被掳之前在不才帐中,我二人实在脱不开干系。至于贼人要求财物,可由我二人来准备。工匠等人,也由我二人想办法凑齐。到时扮做兵士,只说是保护陈太尉并带些日常所需。我二人在朝中还颇有清名,众大臣应该不会难为。”
陈宗善听了也觉得此计非常妙,就连声称谢,允了下来。高俅又推荐府中李虞侯一人,说是为人老到,可以帮忙。陈宗善知道是来监督,无奈也应允下来。
高俅和童贯见陈宗善已经说动,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金银财宝高俅府里多的是,取了绫罗绸缎千匹,纹银十万两。与他相好官员自然也趁机孝敬,他自己倒没出多少。童贯这边军中有现成工匠,派了二百人。搭营建寨所需木材,上好材料从军中取了些,再安排人从梁山附近买了些,凑齐所需数量,也不费多长时间。
所有准备妥当,陈宗善一行人出新宋门,往梁山而去。前队所带之物有御敕圣旨一卷,御酒十缸,肥牛五十,肥羊五百,黄金一千八百两,白银十万两,绫罗绸缎一千匹,另外粮草若干。由陈太尉、张干办带领,亲随二十人,二百兵丁护送。后队由李虞侯带领,官兵五十人,工匠二百人,自带所需建房工具。百姓五百人,运输京中所带木料和铁钉等物。梁山就近所买其它盖房物事,叫他们自行送往附近,到时与梁山交割。
到了梁山,宋江早已接到通知,在山下等候多时。圣旨是下给宋江的,他要巴结朝廷,不敢失了礼数。二人见面,宋江连连施礼谢罪,口称万死。陈太尉好言抚慰,叫他不要惶恐,此行本就是要解决问题,为众好汉谋个好出身。
陈太尉细看宋江,见此人五短身材,肤色微黑,几缕稀疏长须垂在胸前,两个眼珠子贼拉拉转。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不像好汉,也不像好人。不过这么多人服他,应当是有些特殊本事,自己倒不能小看了。宋江看陈太尉,身高伟岸,面白多髯,一身紫袍,看上去官威凛然。把自己和他比了一下,实在是上不得场面。他日若同朝为臣,仅一个陈太尉就把自己压的死死的,更别说朝中更多才俊。恐怕在朝廷做官,也是混的猥琐。不如在梁山占山为王,管着一帮没文化、没见识的土匪爽快。这样一想,宋江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对招安一事另有了计较。
陈太尉哪里知道他心里想法,就屏退众人,对宋江说道:“下官此次所带物品众多,满足要求,宋头领应当了解朝廷真心。听说宋头领也素在县衙为吏,也该知道朝廷法度。官家素来威严,在措辞上可能严厉。因此,这圣旨一事,下官建议只给宋头领、卢员外几位要紧人物宣读。事后再由宋头领传达圣意给其他好汉,逐步安排。不知宋头领意下如何?”
宋江正在拿着礼单看,心里乐开了花,口水都流了出来。听到陈太尉的话,连连点头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陈太尉一看他的猥琐样,心里一阵恶心,又是好笑。不过不好表达,只跟着宋江一行,上了梁山,到寨中忠义堂坐定。后面礼物陆续到来,堆满了山寨的各个角落,按照清单进行交接手续。
梁山的一帮汉子从没见过这么多财物,一个个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围着评头论足。大家一起夸赞宋江,都说公明哥哥果然是有法子,跟着他混准没错。李逵这边说:“那大宋皇帝姓宋,俺们哥哥也姓宋,不如打进开封府去,叫俺们哥哥做了皇帝也好。”
陈太尉这边听的脸色一变,宋江急忙安慰。说这等粗野之辈,不知朝廷法度。小人日后定当严格管教,若是还有这样不法言论,就杀了了事。陈太尉听了,觉得这一帮人真是无法无天,不识人间礼数。黑大汉子胡言乱语是错,这宋江开口就要杀也是不和法理。这帮人就算真的招安成功,恐怕也难服朝廷制度安排,终究是个祸患!心里有了想法,脸上颜色也有了变化。宋江正在高兴,没有主意到。另外一边张干办和李虞侯看在眼里,却记在心里。
李虞侯心念少主,起来唱个诺到:“不才高太尉府中李虞侯,这次随陈大人置办物事,亲自把关,还望宋头领满意。”
宋江笑着说:“满意!满意!”
李虞侯接着又说:“我家衙内在贵寨中已近一月,高太尉心中挂念,特意叫不才来探望一下,带点口信。另外,这财物已到,宋头领也应当践诺,容我家衙内下山,自己闭门反思。高太尉定当严加看管,不叫再惹是非。不知宋头领意下如何?”
宋江这时才想起来,这次所得财物,实在是这几个宝贝的功劳。他见这么多财物得来容易,心中顿时觉得几个人值了大钱。有心放了吧,再抓回来敲诈不容易。有心不放吧,自己又落得个言而无信的把柄在别人手里。正在计较,李虞侯又在一旁催促。
宋江只好说道:“小人之言,当然作数。不过衙内却不在寨中,这几日正由几位好汉陪着,泛舟湖上,不知多快活。小人正要和陈太尉大人讨论些细节之事,少不了几日盘桓。虞侯不如也在寨中暂住,等衙内兴尽返来,再一同回去。”
陈太尉一听大惊,这是要留下我等几人增加肉票啊!李虞侯一听大怒,他知道这高衙内对风月场所倒是留恋不止,对于这湖光山色,却不会有一点兴致。宋江不放人,必然还有更多要求。
李虞侯冷笑一声站起来,说道:“宋头领果然是要食言!你我双方现已交接完毕,你等理应放人。陈太尉圣旨已宣与你,你应早做准备,整顿人马,下山戴罪候诏。如今先不交人,想必也不从诏,实在大胆。你当这招安诏书可是玩笑?”
宋江也冷笑说:“恁娘!俺也不跟你咬文嚼字了。你看看这圣旨写得,毫无诚意可言。不说给我们这帮人什么官位,还要乖乖毁了山寨下去听你们安排。真的下了山去,还不是甚都由了你了?若我这样就降,还要你这多木料盖房子做甚?”于是拂袖往后堂而去,这边吴用赶忙进去劝阻。
堂外李逵听到了“招安”二字,大叫着奔了进来,冲着李虞侯嚷着:“招安招安,招你个鸟安!先打了你这太尉再说!”提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打去。这对眼汉子又看错了,他把李虞侯看成了陈太尉。等宋江出来,李虞侯已经被打得人事不省,倒在地上。陈太尉心里害怕,身上哆嗦,却还坐在凳子上强装镇定。
宋江假惺惺的对陈太尉说道:“太尉息怒,你看这是闹得,也不是我想的啊!不如这样,你先下山回京,等我们在商量商量,尽快给你回信。”
陈宗善一看这情况,招安恐怕是不可能了,只有带着众人由宋江安排下山,回京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