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战争盛行的年代，我不知道这是哪个年代，应该是二战时期吧。反正这里浓浓的火药味能让我知道这里肯定是个打仗的年代……”
男人哆嗦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笔，用冻僵的手把本和笔揣在口袋里，继续在这漫天雪地里前进……
前面是一个坐落在悬崖边上的村庄，它的上面升起了一缕狼烟。显然，村子被入侵了。村民们弯着腰，低着头被后面的军人赶到了一堆，他们蜷缩在地上，不敢看房子边的重机枪，军人和被抓走的躲在村子里的革命军。军人们在人群中来回徘徊，寻找着他们遗漏下来的革命军。
一栋屋子里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一个革命军青着脸被一个军人从屋子里押了出来。军人用手里步枪的枪柄驱赶着那个革命军，他们越走越远。一路上，革命军一直低着脑袋，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他偷偷摸摸地看了看道路两边的重机枪，拿着砍刀的士兵和搭建好的还挂着其他革命军尸体的绞刑架，心里在想自己会以什么方式结束。走着走着，他身后的士兵不再用枪赶他了，可他还在走，似乎忘记了逃跑，或许他知道根本没可能逃跑。这时，一阵清脆的枪响声飘散在了狂风的呼啸声中，越飘越远。革命军脑海中的最后在想的东西是:看来他们快走了啊……便掉下悬崖，倒在了他的战友的尸体上面。
“报告！全部搜查了一遍，没有人了。”一名士兵跑去向一位军官报告情况。军官转过身来，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小子，再去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其他的能拿多少拿多少！能清理多少就清理多少！”士兵回应了一声就跑了回去，军官瞄了一眼旁边的人群，他看到了一个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缩了回去。他一把把那个男人抓了出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吗？恶心的东西！畜生！”军官提起他沉重的皮靴，狠狠地踩在了村民的身上。踩了一会，他觉得还不够过瘾，便抽出鞭子使劲抽打村民。人群里的一个女人想把那个村民拉回来，结果军官一鞭子就抽到了那个女人的脸上，“渣滓！要怪就怪那些混蛋吧！要不是他们偏偏选择了你们这个破地方，你们还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军官见那个女人不放手，便夺过了旁边一个士兵手里的步枪，瞄准了他们。“咔哒”一声，枪并没有射出子弹，那个士兵在击杀革命军时早就用光了。军官非常生气，用枪柄狠狠地打了他们几下，“废物！今天算你走运！”军官把步枪扔给了那个士兵，对其他人大声喊着，“听好了！以后随时注意你们的枪是不是饱着的！不然。在战场上饿着的就是你们！”军官觉得不解气，又抽了他们几鞭子才走开。
“队长！喂！干嘛呢？老家伙说了，让咱们再看看，没有就走了。该死的鬼地方，真冷！”那个走了的士兵在人群中叫住了一名年轻的士兵，那是他们队的队长。他长的很年轻，很英俊，和其他士兵相比他似乎并不像一个打仗的人。他一直在那里发呆，盯着人群，一动不动，就连士兵叫他他也没反应。好一会，队长才朝人群中走去。他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她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就连头发和衣服也是白色的。队长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看着她。小女孩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但她还是选择了面对队长。女孩小心翼翼地靠近队长，张开双臂，紧闭双眼，摆出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
队长笑了，他握住女孩冻的红红的小手，问她冷不冷。女孩点点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队长脸上的擦伤。她用手轻轻的碰了碰队长的伤口，队长把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留下了一滴眼泪。他睁开眼问女孩要不要和他一块离开这，女孩笑着点了点头，队长也笑了，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用大衣把她包起来，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呦！你来了。你那边怎样，没有剩下的吧？赶紧解决完就走了。你那群人都不愿意了。”
“长官，我可不可以把这女孩带走？”
“哪呢？你说什么呢？”
“就是她啊！我就把她送到附近安全的村子就……”
“够了！别再发疯了。醒醒，该走了。”军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去，似乎在隐藏什么。
“没有，长官。这次是真的！而且我很快就会……”
“你有完没完！我到底要和你说多少遍你才会明白！她不在了！死了！被那些该死的革命军杀死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伤心吗？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军营！别拿自己的私事，我们的事！放到这里来！收工！”
队长低下了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孩，她已经睡着了。队长抱紧她，按了按头上的军帽，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那就……试一试。”队长冲过去撞到了军官，抄起一把步枪就跑向了悬崖那边。军官还没站稳，没来得及把满脸的雪擦下去，就赶紧对士兵们下令要拦住队长。队长虽然长相英俊，但身体很强壮，过来阻拦的士兵不是被撞开就是被躲开。就快到悬崖边了，借助那些尸体应该可以活下来。可就在队长起跳的一瞬间，军官掏出了手枪，一枪打在了队长的腿上。队长失足，直接摔了下去。
“混蛋！这小子疯了！”军官连滚带爬来到悬崖边，看着被撞散的尸体，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军法规定，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或离开军队军营者，一天降级，两天重罪，三天死罪！都给我去找！”
“可是……长官，这……”
“磨蹭什么？你想看他被罚吗？快去！”军官大声呵斥着他的部下，部下们赶紧收拾东西。这时，人群中的一个老人死死地盯着军官的眼睛，他沙哑的嗓音仿佛在做最后的倾诉，用尽全部的力气说到……
“他和你们就是不一样，你不可能找到他的。”
军官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重机枪旁，对村民们扫射。随着换弹，开火，十分钟后，整片村庄都被染成了红色。军官对着天空大声怒吼，又抓起地上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村民们的尸体。
下午，队长在山崖下面醒了过来。他赶紧解开自己的外套，小女孩不见了，他开始慌忙的找她，却被腿上传来的疼痛绊倒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撑着步枪一瘸一拐地朝着前面的树林走去。他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但他能感觉到，心里有种东西在指引自己。这时，队长看到了一串小小的脚印一直蔓延到树林的深处，他赶紧加快速度去寻找她。不知过了多久，队长找到了小女孩，她正在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等着他。队长赶紧跑向那棵树，连腿上的伤口都顾不上了，可是就在他马上要触碰到小女孩时，他却一下子撞到了树上。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树，开始围着树寻找小女孩，果然，他又在另一棵树下看到了小女孩，又一次跑向了她，结果队长还是撞到了树。他瘫在雪地里，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快点跟上！我带你来！”
“呀！凉！”
“你要走了吗？真的要走吗？”
“那你……会娶我吗？”
“这是命令！你快走啊！”
队长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大声地喊了出来。他开始撞树，疯狂地捶打自己，蜷缩在地上呻吟，甚至用步枪抵住了自己的脑袋。可他却没扣动扳机，慢慢地放下枪，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他把枪甩到了树上，一大堆雪从树上掉下来，把他埋在了雪地里。
“不……不……别这样……你在哪？……你在哪啊……”队长艰难地从雪堆里爬出来，靠在树上，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这时，他看见了女孩，没错！这次肯定是她，不会错了。队长看见女孩正慢慢向自己走来，他笑了，伸出手，有气无力地说到，“你还……好吧……”。他的手放了下来，头歪了过去。
“听好了！听着！我来帮你们争取时间，你带着队伍赶紧走！这个你拿着……还记得吧？我爱你……永远……”
队长从埋过了自己鼻子的雪堆里醒了过来。昨晚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他已经被冻僵了。等到了中午，太阳升了起来，他才稍微缓过来。他从雪堆中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捡起掉在地上的步枪，好像还能用，于是队长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发了。他不知道该去哪，总之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吧。
没走两步，队长的右腿就没了知觉。他感觉不对劲，就找了棵树坐了下来，脱下靴子，伤口已经肿了一大片。没办法，反正都没知觉了，队长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用它把伤口划开。因为手冻僵了，有好几次他都划到了自己的腿，可一点感觉都没有。过了好一会，队长终于用刀把子弹挑了出来。他从身上的大衣找了一根线，用一根削尖了的树枝把伤口缝了起来。他站起来，继续前进，只管向前走。
下午，队长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继续靠在树下。这时，旁边的灌木丛突然有些动静，队长架好枪，指着那里。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那个女孩，她好像长大了些，手里拿着一个水晶吊坠。
“请问，这个是你的吧？”队长赶紧摸了摸身上，果然，应该是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掉出来的。他赶忙抢过那个吊坠，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事后便把它放在了口袋里，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谢谢。你是附近村子的吗？”
“嗯，刚刚在那里看到了这个，就顺道跟了过来。”女孩慢慢靠近队长，在他旁边蹲下来，看着他手里的吊坠，“我也有一个呢！只不过是半个。”她从怀里拿出了和队长那个一样的吊坠，队长看着那个吊坠，笑了笑，靠在树上。
“那个小子给你的吧？就是那个去参军的那个。”
“什么？您认识他吗？他现在还好吗？”
“哈哈！好的很呢！看来等我回去了我要好好和他说说这件事啊！他的未婚妻竟然帮了我。”这时，女孩突然就脸红了起来，很害羞地说到，“没……没有啊！什么叫未婚妻啊？！只不过……小约定而已。那您能和我说说他吗？他是和哥哥一起去参军的，哥哥应该会照顾他的吧！”
“他啊，还好吧！最近打仗都立了很多战功。”
“太好了！果然没让我失望！那……您回去的时候能……待我向他问个好吗？”
“当然可以了！我和他还是……好兄弟呢！”看着女孩脸上的笑容，队长的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到了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队长早就想让小女孩回去的，可她却没有任何想走的样子。
“喏，进来吧，外面冷。”队长解开外套，示意小女孩进来，开始她并不是很愿意，但最后还是败给了外面的冷风。小女孩的身上很冷，就像是没有体温一样，不一会队长身上的热量就都被她吸净了。但他并没说什么，把小女孩紧紧的抱在怀里貌似要给她更多的温暖一样。
这是队长逃走的第三天，他再次从埋过自己鼻梁的雪堆中醒了过来。他撑开外套，小女孩不见了，只剩下一堆雪。队长抓了一把雪，盯着它看，眼神很迷离，他又把雪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受不了了，大声哭了出来。这一次，他整整哭了一上午，一直在雪地里躺着，一动不动。
下午，队长再次出发。右腿已经彻底没了知觉，他只能艰难地拖着它走。他翻越了一望无边的荒野，来到了一片结冰的湖。他看着湖面，心里平静了下来。
“喂！大叔，知道军营怎么走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队长转过头一看，还是那个女孩。只不过又长高了不少，身上还穿着军装背后背着一杆长长的步枪。
“我说，问路哪有叫你这么问的？再说了我像大叔？”队长回头朝她笑了笑，摘下了军帽。
“唉？哈哈！你和那家伙长得真像！是他哥哥或弟弟吧？”
“没有，我是他战友。在军队里还经常因为长相……出了岔子。我带你去吧。”
队长带着女孩走过了那片湖。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就像是分开很久的老朋友一样。他们走到了一个大石头旁边，队长停了下来。
“就送你到这吧，前面就是了。”
“唉？怎么？你不回去吗？”
“我……就不了。参军的话……万分小心。”
“你不去看看你的好兄弟吗？”
“……保重。”队长转头就要离开，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队长……你知道痛是什么吗？”
队长脑中一阵强烈的冲击感闪过，耳鸣了好一会。隐约间，他听到了少女在他耳边说着:“痛吗？真的痛吗……”他的眼前渐渐变黑，仿佛坠入谷底……
随着一阵剧痛和一声枪响，这种感觉被打断了。一颗子弹打进了队长的肩膀。军队的其他人追了上来。队长倒在了地上，女孩拼命地把他拖到了石头的后面。
队长和女孩躲到了石头后面，士兵一上来就是用火力压制，二人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过了一会，士兵停了下来。
“队长！出来吧！和我们回去。别再胡闹了，回去的话老头子不能把你怎样！”
队长偷偷瞄了士兵们一眼，看着旁边的女孩，她还是那么白，那么纯洁。
“丫头，等他们处罚我结束了之后再来吧！”说罢，队长一脚把女孩踢到了旁边的山坡下面，自己撑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腿站了出来。他捡起地上那把步枪，把枪托抵在肩膀上，做好瞄准，准备最后的射击。
“咔哒”
那把枪，没有子弹。
“看来……老头子说的对啊……哈哈哈……”队长放松了绷紧的肌肉，倒在雪地里。
军营里，被绑在柱子上的队长醒了过来。面前的军官在擦拭那把枪，转过身来，见队长醒了过来，喂了他几口温水。
“我都说了，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那场战争是我的错，她的死也是我的错！最应该自责的是我，最应该颓废的那个也应该是我！不是你这个小小的队长！但我告诉你，你是一名军人，一名战士！如果你连牺牲都接受不了，你还算什么战士？我和你的人都能理解你。这次出征没人知道，只要你肯认个错，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我就饶你一次。”
队长！慢慢抬起头，看着军官的眼睛，慢慢地笑了出来，“我看到她了！真的看到她了……哈哈哈哈，我真的看到她了！长官……求求您了，送我去见她吧……求您了……”
第二天，又是一场大雪。所有人都聚集在一片空地上，队长被绑在中间的十字架上，等待着属于他的终结。下午三点整，军官在士兵们面前读了队长的“罪名”，刚刚结束，队长就看见女孩出现在了人群中，她拿着步枪指着军官。
“把他放了！”
“你来干什么？！走啊！快走！”可任凭队长怎么喊，女孩始终不动，仍在原地指着军官。士兵们都很奇怪，不知道队长在干什么。军官也看了他一眼，他认为队长在还在发疯，但根本不能理解。
“我说了，放了他。”
“不能这样！你会死啊！”
“怎么？多大个人了还怕丢脸？”
队长看着女孩的身影逐渐地在模糊，自己的嗓子也哑了。她这是以下犯上，会被乱枪射死的。队长拼命地挣扎。原本在冰天雪地里被长时间折磨的双手又伴随着队长的剧烈挣扎，他竟然扯断了自己的双手，挣脱了绳子向女孩扑了过去。
军官和其他的士兵都惊呆了！军官无可奈何，转身对军队下令。
“开枪！快开枪！！”
队长迅速脱下外套蒙在女孩身上，把她扑倒在地上，抱住她的头，“别怕，闭眼睛。”
女孩感觉到了队长身上的温暖，之后，她听到了一阵响声。鞭炮？烟花？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一对新婚夫妇在夜晚的湖边看烟花。新娘那白色的头发和皮肤，像极了自己。这时，她感觉到队长的外套湿了，原本撑在她身上的队长这次彻底瘫在了她的身上。
“能抱着你……真好……”
军官走到他身边，把奄奄一息的队长踢了过去。“你这个……疯子。”
“咔嚓”
“砰”
“叮铃……”
这一刻，队长脑中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画面……
“别扔了！别！啊啊啊！凉死了！”
那是相遇……
“你真的要去参军吗？一定要回来啊！”
那是分离……
“怎么？我来，你不高兴啊？”
那是重合……
“你娶我吧！就在军营里！”
那是迟来的告白……
这时，队长睁开了眼睛，画面模糊，但他依然能看出来自己在战场上。他看见了那个刚与自己自己结婚一个星期的，浑身雪白的妻子。
“拿着！记得这个吗？我……一直都在。走！快走！我给你们殿后！快带你的人走啊！”
她就在队长的面前，战火熏黑了她面容和雪白的头发。队长想挣脱出拖拽他的士兵，但他做不到，只能看着她离自己渐渐远去。队长亲眼看着她的头发被铜色的子弹染成红色，他看着她倒在地上，转过头。
“我……爱你……”
这次，队长去找她了，永远。
雪下大了，盖住了队长的身体。队长的脸上流下了一道泪痕，“对不起……对不起……”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军队没能幸免于这场灾难。它掩盖了一切，一切痕迹，只有队长的没被掩盖。他身上的雪迹像极了一个少女趴在他身上，和他一起散步，一起说笑。听说，他们还曾一起坐在彩虹的顶端，喝着咖啡，猜着云像什么形状：熊？狐狸？雪花……
男人再次合上了本，捡起了地上的一颗子弹壳，把它放在口袋里，“让你变一天的灵体陪陪他，给我个故事还算划算吧？”女孩站在他的身后，点了点头。男人鞠了个躬，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