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剑予在此一住半月,每日按时服药,扎针解毒,二人便日渐熟稔起来,扎针时也不再那么尴尬,到得后来连药都是霍剑予自己熬的,算是减轻了乔不羁的一些工作量,甚至有时她还会主动请缨在邻居阿婆有事时帮助乔不羁抓药。
但是,只要她抓药,便会经常上演这样的一幕,例如,乔不羁在非常繁忙的情况下会毫不犹豫地吩咐她道:“三两三七!”
于是霍剑予赶忙找,找到后拿给他道:“我称量过了,是三两!”
乔不羁回头准备接过,结果抬眼一看,无奈道:“这是田七!”
然后起身自己去找。
又比如,乔不羁头都不回道:“帮我把那包黑虎膏拿来!”
霍剑予转身给了他一包药,乔不羁转头一看,双手支案,头疼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道:“那是川贝枇杷膏!”
霍剑予一脸茫然,乔不羁只好道:“阿予,黑虎膏是祛瘀消肿活血的,而川贝枇杷膏是止咳化痰的,二者连气味都不同,有质的区别!”
“不都是膏么?”霍剑予很委屈。
乔不羁很无语,它觉得霍剑予这个女将军居然是医盲,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于是未来的两天里,霍剑予被迫被科普了许多医药基本常识,她感觉很痛苦。
转眼月余已过,霍剑予身体已经基本大好,所以,一连数日,她都昼伏夜出,日日不见人影,乔不羁于是很焦躁,双商在线的他,自然知道这种焦虑来自哪里!
于是,这夜,霍剑予深夜回来之后,便遇到了坐在院中竹椅上的乔不羁。
“怎么还没休息?”换回男装的霍剑予看到整日忙碌的他居然如此闲情不由问道。
“在等你!”乔不羁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张竹凳。
霍剑予转身坐下,转眼看到桌上居然还有一壶乔不羁自酿的养生药酒,便拿起来喝了一口。
“你打算要走了么?”乔不羁定定得望着她。
霍剑予放下手中酒壶,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何时走?”
“后日!”
乔不羁转头看向天空,一轮明月静静照着大地,几颗星光淡淡围绕,整个夜空显得静谧美丽。
“一定要走么?”乔不羁忍不住开口。
“嗯!”霍剑予低低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呢,这里的生活不好么?”乔不羁低了头,看着月下斑驳的竹影。
“这里的生活很好,可我有我的家国,我的族人!”霍剑予苦涩一笑。
“可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乔不羁望着她。
霍剑予又喝了一口酒,望着朦胧的夜空轻声说道;“自我出生起,便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我的人生好像与别人都不一样,我的家族深陷皇权争斗之中,不可抽身,我父亲年过五十无子,只有三女,我们霍家嫡系没了男丁,一个家族便无法振兴,而姑母却需要娘家的扶持,霍家必须有嫡系男丁,而我却降生了,所以我必须是男子,从小姑母便派专人教导我,一切以男子为准,习文练武,摸爬滚打,为了将我培养成真正的男子,让我远离一切女孩儿的物事,我从未摸过女装,从未梳过女子发髻,也从未戴过一朵绒花!”霍剑予说着不禁自嘲一笑道;“我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子,家族为了隐瞒我的身份,甚至连未婚妻都为我选好,以便维护我的身份,是不是很好笑,我也觉得,这里的一月时光,真如同幻梦,是霍剑予的南柯一梦,作为一个女子的一梦!”
乔不羁盯着她,心中充满感伤,她如同一只木偶般,任人牵线摆布,被她的家族紧紧铐住,这是怎样的悲哀。想着他的目光之中便带着怜悯与痛苦。
“阿予,相信我,终有一日,你会自由的!”乔不羁望着她,目光沉定。
也许他的目光太过坚定,霍剑予不由自主被他吸引,望着那漆黑的目光,仿佛整个人便要沉溺其中,随着那幽深的目光不住地沉沦。
次日,当乔不羁踏入那间竹屋时,却已人去镂空,屋内收拾的干干净净,好似从未有人来过,那些日日窗下为其梳头的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窗前铜镜依稀照映往日情景,以及铜镜旁那把小巧木梳。
他走上前,轻轻拿起那把木梳,细细摩挲,然后放入怀中,走出了屋子。
两日后,他简单收拾了行囊,将这里的一切交给了阿婆,踏上了崭新的旅程。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要整理自己的思绪,一月的漂泊仍旧不能让他忘记那抹窗前的剪影,乔不羁便有了自己的决断,他决定停下漂泊的生活,去守护一个人!
萧湘自然不知道其中细节,但也猜了个大概,所谓日久生情就是这个理,孤男寡女,相对一月有余,要说不生出些什么,那还真是难得。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萧湘问道。
乔不羁摇了摇头道:“我去过昌黎了,可是没有听到关于大梁军队的任何消息,梁军进入昌黎后好像就没有了消息,我也没有阿予的消息!”
“戎幕宸!”萧湘听到乔不羁这么一说,便立马回头朝戎幕宸喊了一嗓子。
“无远!”戎幕宸果然从身后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又唤了宁无远一嗓子。
“霍将军四十五天前已与郭毅将军取得了联系,并且除去了梁军内奸行军都尉范核,目前梁军已化整为零,秘密潜入昌黎各处,三日前,霍将军已到达昌黎西侧罗伊山!”宁无远现身,也不用戎幕宸多说,便自动将得到的关于霍剑予的消息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乔不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知道戎幕宸其实是个腹黑男,别看着表面一副冰块脸外加行事作风给人一种我很君子很磊落的模样,其实背地里花花肠子一大堆,属于被他阴了还觉得他赢得正大光明那号人,事实上虚伪的很,可没想到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竟然如此强大,如此说来各国在他面前不就透明一片,想想都觉得好恐慌!
“怎么样,他这人还挺损的吧!”萧湘十分自豪道。
乔不羁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人,怎么这么盲目崇拜!
第二日,乔不羁与众人告别,踏上了去昌黎的路,萧湘十分感慨,她与戎幕宸两次得乔不羁相助,他还真是他们两人的贵人,日后这笔债可得慢慢还了。
萧湘等人一路翻过眉山,准备回安国,戎幕宸离开良久,着实积累了不少的事情,萧湘本身为自由而出逃的安国,转悠了一圈居然还得回去,而且还得心甘情愿地回去,感觉自己闹了段笑话,心情不禁闷闷的,但是,神奇的是她和戎幕宸居然不一样了,从之前的陌路抵触,到如今的生死相许,真是让她再投一回胎都不会想到的大反转,可是,回了安国,她还是皇后,戎幕宸还是摄政王,怎么看,这段关系都是那么的畸形,那么的阴谋,那么的不纯洁……
携着这样的心情,萧湘在进入安国的最后一晚辗转反侧地睡着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好像遇到了杨涧庭,看的并不真切,只有一股淡淡的茶香一直萦绕在鼻尖,和着她初初来到这里的模样,带着浓浓地悲伤和彷徨!
杨涧庭望着熟睡中的容颜,抬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然后缓缓下移,手指落在她颈间的伤口上,柔柔地摩挲了片刻,口中无声呢喃道:“湘儿,对不起!”
他定定地望着她,将近两年了,除了梦里,他都未曾见过她,思念如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着他。
这将近两年的时光里,他汲汲营营,在外对付韩风,于内防范颜氏一族,既要面对漓皇的猜忌,又要应付兄弟的暗箭,可谓心力交瘁,可每次想到她,便会觉得轻松片刻,甚至时常庆幸,庆幸当初让她离开了漓国,不然他真的不知怎样于重重危机中护她周全,可是湘儿,你却不知我的苦心,而我竟忽略了安国还会有一个这样优秀的戎幕宸,而你,又是这样地对我失望!
湘儿,湘儿——
杨涧庭心头大恸,他得知萧湘与戎幕宸的事,如同晴天霹雳,他浑浑噩噩了两天,始终无法相信,他秘密离开漓国,偷偷来到眉山,只是想要偷偷地见她一面,可恐惧却在心中蔓延,让他不敢直面她,怕痛苦和绝望将他淹没,宁愿让自己沉浸在往昔的梦里。
他痴望良久,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轻轻放在萧湘枕边,这是当初他与萧湘的那块“绿鹰”,萧湘在离开漓国之前曾将它送还,可是,湘儿,它从来都是你的,我也是!
可是湘儿,我的人变了,我的心却没变,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