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开至半,忽闻得殿外一阵悠扬的琴声徐徐传来,低柔婉转,轻吟慢叙,似是杨柳轻拂河堤,又如夕阳暗洒柔波,忽又如闺中少女羞述情愫,欲掩还遮。
众人听得一阵神往,只觉周身洋溢着缠绵难尽的情谊,一时暖意洋洋!
众人好奇,起身出门相望,却见如水月光之下,杨柳初芽之中,映月湖水之前,一个蓝衣女子双手执琴淡淡地坐在那里,神色飘渺朦胧,蓝衣淡雅,在风中轻轻飞舞,恍若出尘仙子,令人不敢直视!
“她便是陈水柔吗?”静和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喃喃地响起。
此时那蓝衣女子施施然站起,向众人轻施一礼,轻启朱唇道:“陈氏水柔,恭祝将军寿辰!”说完,再次一礼,便转身袅袅离去!
萧湘大叹,果然高姿态,一边摇头,一边唏嘘不已!一回头,无意却瞧见戎幕宸眉头深锁,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萧湘亦摸摸下巴,一脸探究地望着他,嗯,这一幕很是耐人寻味啊!
果然,在众人无限感慨和惊叹的议论声中,戎幕宸一个闪身进了内堂,
萧湘大乐,莫非柔姐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是却可怜了静和公主,趁着众人不注意,也跟着闪了进去,老天啊,请愿谅她的龌鹾与猥琐吧,她真的好好奇啊,就像看一出电视剧一样,不连着看是很煎熬的,尤其是看了开头,马上就要大结局的时候!
总归是在摄政王府上叨扰过几日的,对于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没几下便跟上了猎物的步伐。
通往兰院的路上,有一处风景十分优美的小湖,湖边则修了座十分雅致的小亭子,面朝湖水,背朝林,十分安静详和。
此番,亭中正站了两个人,男子威武高大,女子婀娜淡雅,乍一看去果真如天刚神女,十分登对!微风轻轻吹过,撩起二人衣袍,宛若一对羽化的神仙眷侣,让人十分欣羡。
陈水柔转身望着他,神色十分请柔,甚至那美目之中竞还带着几分欣喜。
“约我来何事?”戎幕宸开门见山道。
“你还记得这首《琴波》?”陈水柔十分羞涩地问。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戎幕宸微微有些不奈道。
“不是,将军…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陈水柔轻声道,言语中含着满满的期盼与柔情。
戎幕宸状似不解道:“不用再怎样?”
陈水柔抬头望着他,眼中竟是波光点点,涩声道:“将军,柔儿知道自己有错,令将军无法释怀,可是柔儿已经用六年的时光来补救了,你究竟要让柔儿怎样?”
“你怎样,那便是你的事情!”戎幕宸冰冷的声音中不含一丝情绪。
“将军,柔儿当初也是身不由己,况且柔儿也已尽力了,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呢,就因为我曾经名义上是你父亲的人么,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与他是清白的!”
“够了,你可以回去了!”戎幕宸说完转身便走,眉眼间竟有几分愠怒。
“将军,我付出了六年的青春,为的就是能让时间冲淡一切,先前你不愿见我,我便也不去见你,我只想有朝一日你我能像初见时那样,一曲《琴波》能与君相约!”
戎幕宸闻言眉心大皱,转身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以琴相约,恐是姑娘误会了,你的六年的青春全是姑娘自己的决定,在下从未下令要幽禁于你!”落地有声的几句话却是含着几分绝情,暗处做旁听的萧湘也不禁觉得戎幕宸有些过分了些!
“将军!”陈水柔猛地转身叫道,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你若对我无情,何以记得这首《琴波》,你若对我无意,当初为何不忍杀了我,你若对我无心,为何会默许我待在你身边六年?”陈水柔神色激动,一行清泪悄然滑落!
戎幕宸默了片刻,转身望向她,目光森冷,表情极其严肃,一字一句道:“陈水柔,你听着,第一,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情意;第二,我当初不杀你,是因我父的嘱托,第三,我默许你在这里六年只因并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一切随你自由,你可明白了?”
陈水柔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不敢置信道:“不,我不信,不是这样的!你对我有感觉的对吗,你只是气我,对吗?”陈水柔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戎幕宸的衣袖。
戎幕宸皱起眉头,轻拂衣袖,甩掉陈水柔的纤纤玉手,眼中怒色已现。
萧湘一旁看的十分捶胸顿足,十分的恨铁不成钢,姿态啊姿态,要高姿态啊,这下完了,女人的自尊全丢尽了!
戎幕宸的脸色此时已是十分的难看,寒声道:“陈水柔,既然如此,我便一并与你说清楚了,我父亲一向不近女色却独独对你另眼相看你可知这是为何?”
陈水柔不禁一愣,万没料到此时他竞问出这个问题,一时竞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周身如坠冰喾,抬眼呆呆地望着他,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戎幕辰矮下身子,深邃的眼睛直直着她,轻抬左手,扣住那尖细的下巴,淡淡开口道:“因为你的这张脸,这张酷似卫国卫平公主的脸!”
陈水柔顿时只觉得浑身发软,像是突然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量,无力地摊软在地上,面如纸色,六年的坚持与守候,六年的期盼与等待,六年的光阴与韶华,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一切即将结束。耳边戎幕宸的声音还继续传来,如句句魔咒敲打着纤细的灵魂。
“因为你的容貌,我父亲才会把你留在身边,因为你的容貌,我才会放任你在这里呆上六年,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像极了那人,你,可明白了?”戎幕宸望着她,眼神竞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可那温和却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直看向某个虚无的角落,那里有着太多她看不透的东西,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懂得他,却原来,她什么都不懂!
戎幕宸轻轻起身,转身而去,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月光的森寒中,顺带着冰冷了她的心!
姑母?原来如此!戎重框别样复杂的眼神,戎幕宸难解敬重的眼光,原来如此!
陈水柔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睛瞬间失去了光泽,呆呆地坐在那里,神思游离,仿若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时光,她弹琴一曲对他嫣然一笑,他便尾随自己而出,在月下细问此曲何名?好久的事儿了啊,她抬眼忽儿望了一下天边的冷月,竞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六年的倾心相守换来的竟是她人的一抹剪影,背族判国所得的竟是那人的半分怜悯!
可笑,陈水柔直笑的眼儿弯弯,泪流满面,她轻轻挽了挽散落的如丝长发,缓缓起身,轻拂掉衣边细细的灰尘,慢慢地昂起头,轻移莲步,幽幽步下凉亭,,仪态优雅,气度高华!
萧湘真没想到戎幕宸竞会说出这样的事实,本来好好的一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郎情妾意月下幽会的美景,刹那间便成了一出落花有着流水无情的人间悲剧!看着陈水柔失魂落魄地从自己身前走过,萧湘心里一急,从树后走出拦住她道:“柔姐姐,你怎么样?”
陈水柔站住脚步,漠然转身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却并不理会,转头继续向前机械地走去!
“柔姐姐,你没事儿吧,你不要这样!”萧湘担忧道,她这样的反应实在不正常,六年的期盼一朝破灭,她懂得她的悲与苦,更知道那种绝望!
陈水柔仍不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道:“我没事儿,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只是语气柔弱,好似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了一般,只让人心疼!
萧湘看着那抹蓝色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悲凉萧索,好似流去了一个女人最美的芬芳,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从心底升了起来,心尖一阵惊慌!
陈水柔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兰园,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一花一木,一桌一椅,甚至这里的每一块砖瓦,他都曾经抚摸过,更为熟悉的还是那扇门,清漆斑斑,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都曾在那里翘首以盼,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那条小径的尽头出现那抹期盼良久的身影,多少次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身影,虽然同样是神色淡淡,但是一梦醒来,却是庄周晓梦!
这里有着她六年的青春,六年的爱情,六年的梦,更有着的是那六年的寂寞与孤独,煎熬与苦闷,这六年苦苦的折磨,不只一次地告诉自己可以放手了,但是不行,那人的一切如一把锥子,深深地刻入了自己骨髓,让自己欲罢不能。
陈水柔微笑着再次抚摸这里的一切,以前这里还有梦,有憧憬,可是从此刻开始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即将结束!
戎幕宸,今日是你的寿辰,今夜我本欲将自己的一切全都送给你,可是你却如此伤我,但我仍不会改变我的初衷,我依然会将我的一切送给你,只是……可能……形式会有些不同了,我会给你一个无比灿烂的礼物!
陈水柔轻轻拿起烛台,走到寝室的纱幔前,走到简朴的木桌前,走到室外的干草前,看着那红泪和着那跳动的火焰滴滴滑落,看着微弱的火星慢慢燃烧成熊熊的大火,炽烈地就像自己的爱恋,结束了,就在今夜,一切即将结束!
“将军!幕宸!”陈水柔望着慢慢变红的天空最后终于叫出了那个在心底生根发芽的名字,然后,她突然觉得一阵好笑,她陈水柔最后竟要用自己的生命才能让他记住自己吗,他能记得住吗?
她不禁仰天长笑,若有来世,但愿与君形同陌路,来世不复相见!
她的笑声穿过高耸的云霄,在空中久久回荡,来世不复相见!
回去后萧湘一阵魂不守舍,只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果然,在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小厮急急跑入,在戎幕宸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果然见到戎幕宸脸色一变,随即赶忙起身,萧湘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还是出事儿了,顾不得许多,紧跟着戎幕宸急急出了宴客厅,朝兰园奔去,果然,在离兰园不远处便闻到一股烟灰味儿,然后便看到冲天的火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