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尘很郁闷。
是的，无比郁闷。
她躺在黑暗中无聊地用手指戳着上方硬邦邦的东西。
她睡了很久，梦中……想不起来了，但大致是一片美好光明吧。
九尘费力睁眼，眼前黑乎乎的，没有柔软的被子和床，那些家伙都不见了，不知道他们可好？
等等，他们是谁？
还有，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她正欲将她记忆里面容模糊的人，从她脑海中抹去。
想不起来，那就算了。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阵平和的声音，牵引着她的灵魂。
“我信上帝全能的父，……受死，埋葬，降在阴间，第三天从死里中复活，升天……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体复活，我信永生。阿门！”
随着飘渺的声音渐渐明了，九尘就跟着那道声音，飘出这昏暗狭窄的地方。
她神识散开，探查下方的状况，发现自己之前，躺在黑色的棺木里，其上有赤色的火焰流转。
她正待细看，一阵熟悉的晕眩感传来，她蓦然失去了意识。
……
几具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还有一些废弃的破铜烂铁。
远处是滚滚烟尘之下的残垣，满目的疮痍。
或许明天早上又将多几万具尸体，阴风开始怒嚎，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然而战斗的另一方却无灵魂可言。
九尘醒来时就是这样的场景，她看到地上那堆类人机器零件，回忆里倒是冒出一个词来“超人工智能时代”。
人类与AI都反目成仇了。
身穿神官服的老人，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战场，风中的声音断断续续。
“天城不分黑白昼夜，日月烛灯不用自亮。生命活水长流，生命果子香甜，天使弹琴天军吹号……咱们在那不久的将来，就要回到……家乡。”
是将她引来的那个声音。
几个面色黝黑，眼神麻木的年轻人走到老人身前，俯视那一堆似人非人的破铜烂铁，几下踢翻。
其中一人上前将老人推到地上：“人类的叛徒，竟然可怜这些机器！”
原来老人念诵的圣音不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九尘不觉间，上前想挥开年轻人，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
不知道从何处窜出一只黑色的猫，扑咬推搡老人的年轻人。
老人见状，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几个年轻人也没有继续追，只是望向黑猫的眼里，含着深深地恶意。
没有用其他的工具，凭借肉体进行的殴打。
黑猫呼吸逐渐微弱，仍旧一声不吭。几个年轻人没了兴致，转身去埋葬士兵的尸体，他们的工作就是收尸。
有穿着制服的人从此地经过，连看也未看一眼。
他拿出几块发着光的石头，递给年轻的收尸人：“明天去底里休斯。”
收尸人听到这里，点头哈腰，连连称谢。
穿着制服的人看见蜷缩一旁、重伤垂死的黑猫，一脚踢在它的肚子上，继而带着收尸人离开。
黑猫的胸膛已然没了起伏，九尘摇摇头，这里的人类创造科技足以与他们本身抗衡，按理来说，此地的文明必定颇为繁盛。
但她看到的，只有萧索。
她正准备四处逛逛，那没了气息的黑猫却从地上缓缓爬起，身上伤口迅速恢复着。
“霍尔！我回来了！”黑猫口吐人言，奇特的声线。
黑猫兴高采烈地向一个方向冲去，倏忽变成一把黑色的拐杖，出现在老神官手里，这黑猫并非生命体。
老神官一脸平静，摩挲着拐杖，走进外表显得破败不堪的建筑。
在建筑外侧，绿植爬上窗台，部分木质窗框因年久失修损坏严重，一些窗户玻璃甚至碎裂。
此外，墙角一堆未曾清理的垃圾，不时有老鼠在房屋内外窜进窜出。
老神官在眼前虚拟光幕上滑动几下，他对着拐杖说道：“辛苦你啦，你就先委屈一下。”
“霍尔，可以不要在我身上煮老鼠吗？”拐杖根据设定变成了个大锅。
“零，你不是想听故事吗？”老神官慢悠悠地向里面乘了些水。
“那……最后一次了。”犹疑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他说了多少次同样的话。
这是……正常有智慧生物体之间的交流吗？九尘十分怀疑。
就在此时，正抓着老鼠的霍尔动作陡然一滞，对着热气沸腾的大锅缓缓问道：“零，是不是有人一直看着我们？”
零顿时狐疑地向四周探查，然而身边只有霍尔的生命体征，再无其他。
“霍尔，没有人看着我们呢。”零认真回答。
“没有？霍尔可是从来不会感觉错的！”霍尔对着前方的神像，执拗地说道。
零看他对着神像，一脸虔诚的表情，立即扑哧一声笑出来：“啊，是了！天使正在天空中守护我们啦，想要我们献祭一只老鼠肉给他！”
零嬉笑着，内心轻松惬意。
但飘在霍尔与零身后的九尘，却突然愣在在原地。
“怎么可能？他说的是我吗？”
“我怎么会影响到其他人？”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他吃多了脏掉的老鼠肉，所以耳朵产生的幻听。
她刚来时就发现无论是炽热的炎阳还是凌冽的大风都无法影响到她，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也没办法同她正常交流。
她就类似一个游魂，飘荡在陌生的地方，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真的没有人？”老亚姆眼睛抽离神像，抬头望向神殿塌陷的顶部，直直地盯着苍穹。
他看向的，是九尘的位置。
九尘孤疑地打量这人，他真的看得到，是他将自己困在这里？
“哈哈！我又捡回来了什么？”老亚姆低低地呢喃了一声，他目光放远，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带着些回忆与满足。
似乎怕零不理解，又补充说道：“就像战场上把你捡回来那样。”
“我不记得了，关于战争的资料都销毁了。”看到霍尔如此肯定，零也再次扫描周围十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是被霍尔那么一吓，他化为黑猫，钻进老人怀里。
老神官撸着怀里的AI猫，叹息道：“怎么粘人了许多。”
对此，九尘满头黑线，无话可说。
数道黑色棺木上的赤色火焰，自天而降，本欲拉扯九尘神识，却被霍尔的目光震碎！九尘毫无察觉。
她在想自己应该怎么离开这里？科学吗？唔，如果是这个世界的话，貌似也可行。
九尘思量片刻，觉得自己分外聪明。
但她发现每当自己要离开霍尔时，眼前的场景开始快速跳转……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离开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
她被悄无声息地禁锢在霍尔周围。
“是不是你？”九尘幽暗的眼底汹涌着滔滔怒浪，咆哮不休。
此刻的九尘全然不复之前人畜无害的模样，犹如从无数尸山白骨走出，踏着汩汩鲜血与头颅。
澎湃的杀气凝成实质，刺向霍尔的眼睛。
“不记得也没关系！强大而神秘的霍尔在这里！”
霍尔对九尘夹杂浓烈死亡意志的恐怖目光，依旧猥琐地笑着，向零吹嘘着自己。
九尘强横地凑到霍尔心脏之前，仔细观察在他脸部的肌肉走向之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的淡定……并非假装！
她现在只是个游魂，在这世界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厌恶这种束缚感，熟悉得令人作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