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绿荫环绕的大学校园,处处散发洋溢的青春。在一个春末的午后,拥有无限未来的青年男女,或湖边漫步、或大道徜徉、或宁静地坐在图书室里读一本书。静好岁月里,唯有一个姑娘,焦急地四处奔走,寻觅许久不见的身影。
终于,他出现了,如同和风煦日,悄然无声地来了。
“音音,好久不见。”
他站在她面前,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柔和,令人的心跟着安定下来。
“凌棘……凌棘!”被呼唤的姑娘悲喜交加,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你去哪了,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找遍了整个世界都找不到你,凌棘,你去哪了……”
男孩任由她抱着,也拥紧她,他不知道这拥抱对她而言阔别了多久,他却为这一刻煎熬了好几个春秋。
再长久的拥抱,午后仍是午后,终于,女孩流尽了泪放开手,深深凝视他的脸:“凌棘,你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
凌棘的笑容里染上一抹忧伤,轻轻抚摸她的脸:“傻瓜,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两人十指相扣走向湖边席地而坐,看阳光轻如薄雾、在湖面铺开粼粼金箔。仰头,拂面微风似要抚平心上的褶皱,让一切平整如初。
然而,这并不是现实。
凌棘握住连音音的手,深吸口气才开口:“音音,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不在了。”
身旁的姑娘惊惶失措地看着他:“你又要走吗?”
“傻瓜,我已经死了啊。”
泪又决堤,连音音摇头:“不要,凌棘,你不要死。你明明可以不死,为什么要换座位?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啊,对不起了。”凌棘为她擦了擦泪,饱含惆怅地笑着,“音音,对不起了,我胆小自私,不敢想象你死了而我独活的日子。所以我把这沉重的负担给了你,对不起了。”
“你道什么歉!”连音音哭得更伤心了,“凌棘,你就不能带我一起走吗?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去别的世界,还在一起。”
“我也想,可是不行啊。”凌棘揽着她的肩,“如果你死了,我哥哥怎么办呢?”
“你哥哥?”
“嗯,凌荆。”
连音音脑中陡然一鸣——凌荆……
她明明不认识那个人,心头却擂鼓震天,脑中迅速闪过一幅幅画面,画面里的那张脸和凌棘的脸重合又分开,幻幻叠叠,如出一辙却又大相径庭。
“凌荆……”她念叨这两个字,如同在细细咀嚼一道调味复杂的佳肴,口味时而清淡、时而浓烈、时而辛辣刺激、时而酸甜相融。
良久,她侧过脸认真地问:“怎么,你哥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凌棘脸上刚落下了黯然,被她这么一问倒不知该喜该忧:“你不记得他?”
“我见过他吗?”
“你好好想想。”
“嗯……”连音音低下头,乖乖地认真思考关于凌荆的事,她认识他吗?她应该记得什么呢?
忽然,她猛地摇头,心志坚决道:“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不管你哥哥怎么想,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求你了,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你看,这里还是我们当初相识相爱的校园,一切都没有变,我们避开一切会让我们分开的困境,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她用力抱住他:“我不会再让你消失了。你答应过的,要照顾我爱我,不离不弃,你不可以食言。”
凌棘微微一震,紧绷的意志在她的恳求中摇摇欲坠。和她永远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他最真切的心愿?
裘丛芯将凌荆带进另一间诊室,诊室里只有四壁白墙、一扇窗、一张床,眼见之处全是纤毫不染的纯白。连音音躺在床上,双目紧阖、呼吸轻浅,安静得毫无生气。
凌荆的目光却被她熟睡的面庞牢牢抓住,心微微揪着,彷徨却又无可奈何。他完全猜不到她在做什么梦,在她的意识世界里,是否回到了与凌棘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她是不是已经把他给忘了,忘了她曾一笔一画写下的虚无缥缈的心动。
他悲伤地合了合眼,竟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仿佛她就要这样跟着已逝的凌棘一同去了。而他,又将回到那座孤岛上,终此一生不再有人同行。
裘丛芯向仲星河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地按动诊室门口的按钮。
曲声起:“怎么去拥有丨一道彩虹丨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丨”
连音音正与凌棘相拥在大学的湖边草地,与世隔绝,不问前尘。
忽闻天边有音律出现,飘飘渺渺、由远及近,轻柔委婉又直击人心。
连音音不由地放开怀抱,看着天边发愣。
“怎么了?”凌棘问。
“你听到了吗?有歌声。”
凌棘侧耳倾听片刻,一脸茫然:“没有啊。”
连音音皱眉:“怎么会呢,那么明显……”她忽然不说话了,那旋律像是有形的缎带,弯弯绕绕地钻进她的大脑。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丨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丨”
转瞬间,无数画面充填了空白的记忆——
她受伤了,伤在脑子。身边有太多人暗自叹惋,说多聪明的姑娘,名校都毕业了,就这么毁了。
她家境一般,为了治疗又耗尽家财,她不得不出去谋生。
她有幸进入凌蔚集团成为一名销售,两年中所有的经历如同倍速播放的影片,鱼贯涌入大脑,直到她被调任成为总裁助理,“播放速度”才慢了下来。
作为凌荆的私人助理,她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和记录他的言行举止、习惯好恶,以至于回忆至此,全然被他填满。
那些令人心猿意马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对她好得超乎寻常,好得让她小鹿乱撞。她终于想起自己对他早已动了心。
“如果我爱上丨你的笑容丨要怎么收藏丨要怎么拥有丨”
“凌荆……”她默念出声,心底忽然抽痛,继而惊惶地看着凌棘。
凌棘却仍然温暖地笑着:“你想起他了?”
“凌棘……我……”
“不必解释。”凌棘摸了摸她的脸,“嘿,你能爱上我哥哥,我很欣慰。”
“如果你快乐丨不是为我丨会不会放手丨其实才是拥有丨”
熟睡中的连音音惊坐而起:“不,不!凌棘,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凌棘,对不起,我那时忘了你,也忘了我答应过你的求婚,凌棘,你不要走,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她真的醒了,凌荆还没来得及高兴,立刻被她斩钉截铁的话语刺痛。
凌棘的幻象仍在,她绝不会有别的选择。可那又有什么不对呢?若是凌棘还在,他也绝不会对她产生任何亲人以外的感情。
适时,裘丛芯向他比了个手势“三”,悄无声息地将他推向连音音身旁,口中轻吐喃喃的气声:“凌荆来了。”
连音音一个激灵转身,他竟也出现在校园里,这令她始料不及。他显然是听见了她向凌棘由衷的表白,脸上的落寞显而易见。
“当一阵风吹来丨风筝飞上天空丨为了你而祈祷丨而祝福而感动丨”
乐曲犹在,不停翻搅心底深埋的爱。
“凌总……”她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甚至不知到此刻该为“见到大舅子”而紧张,还是为脚踩两条船而失态。
凌荆的笑容里充满悲伤,向她伸出手:“音音,跟我回去吧。”
“我……”连音音两难,回头看看凌棘,他却仍旧笑得温暖。
“凌棘……我……”
“去吧。”凌棘说。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哀伤。
“我不……我不要……”连音音坚定摇头,“凌总,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我想……”
凌棘却没给她机会说完,径直凌荆:“哥,音音的余生,就交给你了。”
两兄弟郑重其事地交接,好像她是一个可以随意赠送的物品,连音音急得跺脚:“什么?你自说自话什么啊……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她用力拉开两人,扑进凌棘怀里埋怨:“你凭什么私自做决定?就像小巴坠崖时你只顾着护住我的脑袋,而自己却完全暴露在撞击中,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被你抱着躲过死亡的我,失去你的我活得有多辛苦?凌棘,我……”
面对她泪流满面的质问,凌棘却笑得暖绒和煦。他将她抱住:“我爱你,音音,我都知道。可是连音音,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两个人的生死完全捆绑在一起,哪怕相爱也不行。我的生死是我的事,你难过我理解,你思念我我也很欣慰,但是因为我死了你就不能好好生活,恕我不能认同。”
他每说一句话,紧实的拥抱便松懈一份,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最终严肃得不留一丝余地:“连音音,每个人都有可能面临厄运,或飞来横祸、或生离死别。然而每个人也必须为自己负责,熬过随之而来的悲观和绝望。你不能把自己的软弱归咎于命运,或者我。连音音,你不能以爱为名,放任自己自暴自弃,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