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你画画真的超有天赋诶!”凌棘翻着连音音的素描本啧啧称奇,“学了多久?”
“从小就喜欢,从兴趣班到专业班都上过。我本来想当服装设计师,可惜我爸妈不同意,怕以后饭碗不保。”
“这可就是叔叔阿姨的不对了啊,你看你这么有天赋,也许就扬名立万了呢!”
连音音噗呲一笑:“想得倒是美!考大学之前,我爸妈特地查了许多资料,结果是要真干出点名堂来,多少得喝点洋墨水儿,受点异域文化和异国时尚的熏陶,可我家……”她耸了耸肩,“出国太贵了,我总不能要他们砸锅卖铁,给我的梦想押注吧?”
“嗨,那时候你不是没遇到我么!”凌棘一把揽着她的肩,笃定地与她畅想未来,“你现在就尽管保持你画不离手的优良作风,等毕业了,我给你找个艺术气息浓郁的世外桃源,把你往里一搁,再找个世界级知名设计师,先为你设计,再教你设计,直到你创立自己的品牌,成为一代名流。”
连音音哭笑不得地敲了敲他的脑门:“嘿,醒醒!你以为你这‘校园王子’,出了校门还是真王子?你家是有矿呢还是有矿呢还是有矿呢?”
“那就有矿吧!”凌棘一把将她抱住,飞扬和浮夸全都沉静下来,语调坚定得有如承诺,“连音音,我向你保证,有我在,你的所有梦想都会实现。”
手机响了,连音音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陌生的女声略显清冷而不容置疑。
“连音音,我是裘丛芯,你的心理治疗师,二十分钟后到你家,准备准备。”
连音音懵圈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心想怕不是打错?可对方叫了她的名字,来电显示也确实是“裘丛芯”。
心理治疗?
她揉了揉眼睛,心里有些懊恼——刚才明明在做好梦的,全被这莫名其妙的电话给搅了,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
当她揉完了眼睛,也终于放弃回忆自己的美梦,又被天花板上扎眼的“家”字给吓到。
怎么回事?
她看了看手机,点开未读提醒——
原来真的是病人啊!
她一面洗漱,一面匆匆阅览必读事宜,忽然一惊,赶忙顺着家里的指示牌冲进书房。
词条提醒:下次有人要进家门之前,必须把书房收拾干净!
她手忙脚乱地将满桌莫名其妙的画像和字句垒成一摞,下意识扫了一眼,顿时被上头画着的男人迷倒。
“好帅!”她赞叹一句,喃喃地读出画下的字,“凌荆抱住我,请我记住这一刻。”
什么肉麻兮兮的!她心中腹诽,这是什么时候画的?难道这几年当不成设计师,改画漫画了?
直到吃早饭时,她才从记事本中读到凌荆的真实身份,脑袋嗡地一下将刚才见过的肉麻字句窜连起来,心跳莫名地快了两拍。她迅速回到书房,将刚塞进书架缝隙的那一摞纸又抽了出来,一张一张细细品之。
“凌荆是我的上司,他……抱了我?我谈恋爱了吗?”
她扶着自己的心口暗暗自问,能作答的却只有隆隆的心跳。
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十分主动地亮出身份证和工作证:“连音音你好,我是裘丛芯,二十分钟前和你通过电话。这位是仲星河,我的助理。请问我们可以进去吗?”
连音音还是头一回见人上门就亮身份证的,回头想想却是周到,毕竟她所有的记录里都没出现过裘丛芯的相貌,很难判断真假。
“噢,请进请进!”她退开一步,将两人迎进了门。
递上白水之后,她有些惭愧地笑着:“抱歉,我有个不情之请。嗯,两位医生既然知道我的病,应该也可以理解……可不可以请你们发一张照片给我,下次再治疗的时候……”
“不行。”裘丛芯果断拒绝,“失忆是你最外在的症状,我需要通过你每次见到我的眼神判断你的病情变化。稍后我会把我的身份证号以短信的方式发给你,每次见面我都会请你核对。”
“噢……”连音音点点头,“还是裘医生想得周到。”
裘丛芯微微一笑,目光却已经落向别处:“请问我方不方便参观一下你的家?”
“请便请便。”连音音耸了耸肩,“就算我说不便你也要参观的,对吧,不用客气,我一定全力配合!”
仲星河正被屋子里贴满的指示标签震得张口结舌,裘丛芯却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连音音的状态。
与上一次治疗时所表现的精神状态不同,眼前的她,眼里有着不谙世事的清澈,但是对自身情况却已有了初步的认知。另外,她似乎还有些兴奋和紧张,以至于轻微的语无伦次。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开了个小差——让凌荆动心的是这一面吗?
她很快回过神来,这是工作,不是考虑私情的时候。
“没事的,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就好。”她拍了拍连音音的肩,“放松点。”
第一次治疗后,裘丛芯仔细分析了咨询室里记录到的监控录像,那日的连音音甚至没能将长廊走完就失控崩溃了。
她自己或许已经不记得,在晕厥之前,她尖叫、哭泣、拼命敲打地面,还做出了攀爬的动作……恐怕对她而言,那是身临其境地重新坠了一回崖。
裘丛芯当时并不知道她曾经出现过预示精神分裂的幻觉,即便如此也算是行了险招,受到刺激的她虽然想起了凌棘,记忆却十分紊乱,到这回,怕是不能轻易冒险了。
可她必须找到那本可能提到“幻觉”的日记。
裘丛芯将屋内所有的陈列和标识看了个遍,而仲星河趁着两人说话时,暗自在书房里安置了几枚小型监控器。
根据凌荆提供的信息,他们相信书房是整套房屋内最关键的场所。
针对连音音这样,以内投模式为主的症状,隐秘的监控和观察必不可少。只是家庭监控颇有争议,若不是凌荆的朋友,她绝不会出此下策。
“你认识凌棘吗?”她忽然问。
连音音摇头:“我只知道他是凌荆已故的弟弟。”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现在不知道……”
裘丛芯微微一笑:“你认为你以前知道过吗?”
“我不清楚,如果这很重要,我可以查查记录。”
“你有哪些记录方式?日记吗?”
连音音想了想:“不能算传统的日记吧……”她从茶几上拿起随身记事本,“这里都是我每天一早必须背诵的内容,没有它们,我就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以及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裘丛芯点头:“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连音音毫不犹豫地将记事本递给她,又补充道,“我的手机提醒显示,除了记事本,我还有电脑里的各种文档记录,全都是按时间线排列和总结好的。有些事我现在不知道,但是如果曾经出现在文档中,还是能搜到的。”
她讪讪一笑:“呵呵,我脑子不好,只能用电脑代替。需要我去搜索一下凌棘的死因吗?”
裘丛芯一面翻阅她的记事本,一面漫不经心地答:“好的,请搜一下吧。”
连音音转身走进书房之后,她将记事本丢给仲星河:“每一页都拍下来。”继而打开手机连接监控画面,仔细观察起来。
刚开始一切正常,不久之后,画面中的连音音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身板一滞,像是听见响动似的往身旁侧目。
而后,她的脊背微微战栗,愈发频繁地四下张望,最终仰头,将目光定在了书架的上方。
须臾,她从书房走了出来,面色煞白。手上端着个黑色的木盒,眼里满是难以名状的惊恐,与方才判若两人。
“这个……”她战栗地将木盒和一把钥匙送到裘丛芯面前,“给你看吧。”
裘丛芯伸手接了下来,目光落在木盒顶上贴着的那行字上,微微蹙了蹙眉。
“这里只有让人痛不欲生的记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她抬起头:“你要看吗?”
连音音咬了咬下唇,摇头:“我怕。”
“怕什么?”
“裘医生,我……可能病得很严重。”她局促不安地揉搓着手指。
裘丛芯将木盒放下,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文档记录,有一次裘丛逸追问我认不认识凌棘,我……出现了幻觉。”
裘丛芯目光一闪:“什么样的幻觉?”
“我不知道。好像是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他说他是凌棘,然后摸了我的脸……”
“你能看见是谁在摸你的脸吗?”
“不能,只是感觉。”
“真实的感觉,还是想象的感觉?”
“我……我不记得。”连音音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神色张皇不定,“我不记得,我只是看见了自己记下的文字,当时我还流泪了,我说自己感到心痛,可是我不记得了!这幻觉……幻觉刚才又来了!我……”
裘丛芯见她突然谵妄起来,向仲星河使了个眼色,仲星河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啪——”客厅的顶灯突然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连音音回了神,回头见仲星河正满怀歉意地笑着:“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碰到了开关。”说完,他又将灯关上。
连音音扬了扬嘴角,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仿佛终于从牛角尖里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