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白元凯请余爽吃饭,并叮嘱,把她那些老乡都叫上。他总说自己妈妈余爽是同乡。
余嘉家里忙,周末又是少有的夫妻相处、陪伴孩子的时段,走不开。余蕊有约在外,余爽跟她知会了一声。蕊表示可能晚点到。只有余梦有空,准时陪着去。她也想近距离见见这个“行里”的风头人物。
余爽已经恢复工作,但仍没进入工作状态,整个人恹恹地。她还没从老妈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不过这并不耽误余梦“摸底”,到餐厅之前,她已经把爽和白元凯的关系问了个透,怎么个学长学妹关系,怎么个成长经历、求学经历、事业现状,弄得连迟钝的余爽都诧异,“干吗,想介绍对象?”余梦连忙,“介绍什么,你们不挺合适?”
余爽当即说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第一,他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哥们。”
“感情要培养。你不也开始留长头发了么。”余梦笑着。
“第二,我不喜欢他的家庭。不喜欢他爸,更不喜欢他妈。”
余梦啧了一声,方向盘差点没握稳。
百密一疏,刚才忘了问家庭情况。“穷?”她问。
“富。”
“仇富?”
“脾气坏。”
“忍一忍嘛。”
“没必要。”余爽不是受气的人。
余梦又是一番连珠炮似的追问,才终于弄清楚,白元凯出身富裕家庭,老爸原本是官员,后来下海做生意,老妈也有独立的事业,手下有好几个贸易公司。他父母基本上每年一半在国内,一半在国外。属于纽约上海北京东京到处跑的人。
余梦专心开车,没再多问,她只是为余爽可惜,放着大鱼不要,非要小虾?如果再年轻几岁,没有孩子,她估计也会对白元凯这样的人下手。但现在她没有信心,她的狩猎范围依旧定位在五十岁左右。不过像白元凯这样的,她倒希望能“统战”过来,最好跟自己的姐妹结合,她好借力打力,开拓路子。爽不行。那就蕊吧。
“蕊怎么样?”
“什么?”
“跟白。”
“说不清。”
“我看不错。”
“梦姐,做媒婆上瘾?”余爽有点不耐烦。
“肥水不流外人田。”余梦道,“你也该上心。”她的关心发自肺腑。她希望几个姐们都安安泰泰,富贵吉祥。
听余蕊说,余爽如今也松了口,同意相亲。但见了两个,都没下文。余爽总是一言以蔽之,谈不来。
不过余蕊知道,余爽对长相有要求,就连白元凯这样的,她还嫌不顺眼。难度太大。干脆找黄旗?演员,有长相。可余蕊又觉得别扭,始终张不开嘴介绍。黄旗不是共享单车。
“小蕊几点来?”进餐厅前,余梦又问一遍。余爽给余蕊打了个电话。余蕊说还在办事,办完立刻过去。
下了公车,余蕊进小区,直接上楼。祖良才已经在屋里等她。这里离海近,小区建了有年头,但因为周围设施不全,住户不多。
余蕊是在读书的时候认识祖良才的。当初他还是个不得志的小官。如今青云直上,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手里掌权,不说呼风唤雨,但走到社会上,大家多少得给他点面子。
这是余蕊毕业后第一次联系他。
发消息过去,他立刻打电话来,用那个保密手机。他说见面聊,余蕊有心理准备,出门前洗了澡,点了点香水。
那么久没见,她希望自己看上去状态好一点。
对于余蕊,祖良才是心疼多过喜欢。就是做情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全然把她当情人看。余蕊太懂事。她从来没问过他的家庭、他的孩子、他的收入、他的工作。
她知道他们没有未来。
只是,余蕊的懂事又让祖良才很纠结。他一方面觉得放心,这样的情人,稳妥;另一方面,又觉得味道不够,余蕊不为他疯狂,似乎是他魅力不足。
他平日里理性得够多了,在余蕊这,他没能找到梦寐以求的恋爱的感觉。因此,一来二去,两个人都后退一步,成为朋友。当然,在一起的时候,祖良才没少在余蕊身上花钱,支撑她度过学表演的几年。
祖良才曾经笑着说:“你不适合学表演。”余蕊看着他,不懂他意思。“你不会装。”他继续说。她苦笑。不是不会,是没有必要,她知道跟他没有未来——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何必自欺欺人呢。不如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讽刺的是,祖良才追求的就是“自欺欺人”。他活得太现实,恋爱是他的白日梦。白日梦就是他的主题,重在体验,重在过程。
余蕊只要结果。
他们的相遇,实在是阴差阳错,美丽的误会。他来找年轻。她却年纪轻轻心就老了,体会不到他的沧桑。
因为余蕊这个“教训”,祖良才很少再碰小姑娘。
余蕊进门。亭亭玉立地。她现在更懂化妆,历练得多,更有气质。她放下包。是祖良才过去给她买的那只。
祖良才一眼就识出故旧。
“还用着呢。”他口气带笑。风度翩翩。男人有了权之后,更显年轻。他像是某宝广告上的中年男模特,特别有魅力。
“勤俭。”余蕊自嘲。氛围一起轻松了。
“怎么样。”他站起来,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气魄十足。让人听着总觉得像领导跟下属讲话。职业病。
余蕊知道他问她最近情况,可她却无从说起,戏没演上,无尽的等待,工作没进展,就连恋爱也没谈个像模像样的,好让旧情人“倒抽一口凉气”。
余蕊本来想找关系进文工团,一打听,机制改革,里头的人都想着怎么出来,进去无非消耗青春,没意义。干别的,又实在没专长。她做过直播,跟黄旗一起,平台不力捧,起不来,过于露骨她有狠不下心做——她还是在乎名声的,不愿意因小失大。所以祖良才猛然这么一问——当然也是题中之义。她还是有点慌乱。
迅速调整好。她决定一如既往,不装。
“不好。”她答。
好也不会来找他。
祖良才呵呵笑。是那种中年成功男人的笑声。里面有包容,也有自得。男人要给予才快乐。那是实力的证明。
裤子口袋里那只手抽了出来。
余蕊面前出现个首饰盒子。
求婚?她脑中轰然一响。怎么办?瞬间不知所措。木木然打开盒子,才发现是一对镶钻耳环。
恰到好处的礼物。
余蕊一面觉得安慰,一面又忍不住有点失落。
他没帮她戴。余蕊兀自戴在耳朵上。人家送礼,面子不能不给。要看真人效果。
水煮开。祖良才给余蕊拿来一杯速溶奶茶。要冲。
“我喝茶。”余蕊紧忙纠正。
良才一笑,心照不宣。过去喜欢喝奶茶的姑娘转喝茶了。余蕊也是近一年才体会到茶的滋味。茶要冲的。用沸水充。一冲,才能出现一个新事物、新局面。生活也要冲,温温吞吞不解决问题,永远在量变。
余蕊没提工作的事,在消息里已经提过,见面就不必再提。两个人谈了一会表演,演艺界,又谈谈佛经。良才称之为佛学——一门学科。余蕊云里雾里,但也能问答应对,观音菩萨成道日,她抄过《心经》,当初这就是给良才的生日礼物。
聊得到余蕊看了两次手机,良才知道差不多了,便问:“想做什么行业。”余蕊直言:“传媒不知道行不行?”
机会不多,她就不扭扭捏捏了,找他张嘴,也就这一次。过期作废。她没法欠他太多人情。
良才不说话。喝茶。接下来是正题,余蕊等着。拿了人家的,总不能不回报。余蕊心里清清楚楚。可这种事,只能男方主动。等待着……来之前她就已经洗好澡。
静默了一会儿。良才却说:“走吧,你去哪。我送你。”
余蕊有点意外。
他们真成朋友了。纯友谊。这可真是冷漠大城市里难得的一点真情。余蕊有点感动,但她知道,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