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气没处发泄,栾承运还来添乱。
他竟然让小儿子正宇来“传话”,劝她别那么累,别争来争去,很多都是坑,跳进去就出不来——这是小孩的语言么,正宇那么单纯,能说出这种不着调的油腻话来?
余梦一阵拷问,正宇招了。说是爸爸让他说的。还说,爸爸说了,是善意的提醒。
余梦冷笑,第一反应是,栾承运是翁悦那头的?还是他看不惯良才比他成功?嫉妒!他心眼比针鼻子大不了多少。余梦找余嘉排遣,她没提请立人帮忙的事,只把眼下的状况说了,也没说良才在运作,显得好像是公平竞争。
余嘉劝,“退一步海阔天空。”
余梦不乐意,“姐,人家现在是要骑到我脖子上拉屎了!还退!”她留半句没说,你余嘉就是一退再退,狄立人才敢那样。
两个女人坐在咖啡店,各怀心事。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说的。不过,凑在一块,似乎就能给彼此力量。
余嘉也烦恼着,立人西去,同事们对她态度有微妙变化——坊间已有传言,说余嘉夫妻关系不好,连带着,同事们背后也瞧她不起,不过,立人在全系统通报表扬,大家对她的态度又回温,连张主任都拍拍她肩膀,“余姐,以后多多关照。”
余嘉感觉立人是海,她是船,随着海的波浪起起伏伏,她前半生的荣辱爱恨欢笑泪水,都跟这个男人有关。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立人没再提离婚。不过离婚协议还摆在抽屉里,余嘉把它压在最下层,像五指山压着孙猴子,永世不得翻身的架势。余嘉私下又细读过《放妻书》,千年以前的离婚证。她觉得里面那男人根本就是放屁!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女人走的是抛物线,青春怎么补偿呢。
眼看又是个大节,女儿丈夫都不在家,余嘉还是得去公婆那请安,她还是好媳妇,只是,没有两个姓狄的陪同,她一个姓余的突然植入进去,难受。
余嘉跟女儿通视频,说要一起游欧洲。
思思大惊小怪,“想开啦?”余嘉不答。
思思又问:“有变化?”女孩子敏感。可变化都不能跟女儿说。
没多久,白元凯给余梦准信,说招呼打了,是科委一个朋友的面子,余梦连忙说要请客,要感谢。小白说不用,能不能办成不知道。余梦又一阵道谢,存心想着怎么变着法儿还这个大人情。
等等。
人家才帮忙,立刻就还,显得太薄气。
几乎是立竿见影地,联合会主席在一次聚会上,当着三个人的面夸了余梦。这三个人中有两个是良才的朋友。话自然传过来。
余梦着急,问:“说我什么。”
良才转述,“能干,认真,做了不少贡献。”
看样子有戏。
余梦心情大悦。女企会里活动,翁悦没来。余梦想,哼哼,估计在家生气呢,或者在暗中发力,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有用吗?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要全面包抄,一举拿下,笑傲江湖。
余梦特地问了余蕊,老翁这几天怎么样。余蕊答,情绪一般,急躁。余梦得意。跟浩宇视频的时候,她想起来去美国时,翁悦见过那女孩,浩宇也认识。
“那女孩什么情况。”余梦问儿子。浩宇以为老妈又查他恋爱,不耐烦,“妈,这是隐私!”余梦严肃地,“儿子,看着我,看着妈妈,”视频,浩宇把头扭过来,端正态度,余梦继续,“这对妈妈特别重要,记得翁阿姨吧,跟我一起去看你那个,还看了那个韩……姓韩的那女孩。”浩宇说了声知道。
余梦道:“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浩宇已经跟韩兮倩掰了,都在挺,有日子没联络,他听说兮倩回国旅行。
“什么怎么回事?她家有钱。没了。”浩宇耷拉着脸。
“对,有钱。”余梦说,“所以你翁阿姨才巴结那女孩。”
“她是她小姨。”浩宇随口说。
“谁是小姨?什么小姨?亲小姨?”余梦紧张。浩宇给了肯定回答。
老天爷,这可是块新大陆!儿子不会撒谎,余梦继续调查,但,无迹可寻。翁悦和韩广的过去,仿佛从生死簿上抹去了一般。阎王爷都不知道。
翁悦是韩兮倩的小姨。那……韩广就是翁悦的姐夫?!余梦脑子有点乱。她第一时间跟良才通气。良才也有些吃惊。“查查翁悦有没有姐姐就知道。”余梦说。这不难查。一番调动,很快查实,翁悦和翁阳的确有个姐姐,叫翁琴,多年前去世,死因不详。
余梦愈发感觉事情复杂。
“可不可以在翁琴身上做做文章呢?”余梦问。良才没做声。半晌只告诉她,别动死人,看看风头再说。
康隆是带着怨气走进余爽家的。
余爽很少看到这样的康隆,过去,他总是温文尔雅,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爱生气。今天不对。春儿跟康叔叔打了个招呼,进屋了,余爽给她请了英语老师,上门补习。余爽给康隆泡了杯茶。他不喝,坐在那看书。
英语老师上门,一个女大学生。春儿出来迎老师,女大学生看看春儿,又看看康隆、余爽。“爸爸真年轻。”她赔着笑脸。余爽尴尬地点点头,不解释,连忙打发她们进屋,开工。
康隆一直没抬头。
“搞什么?”余爽微微冒火。她不满他不礼貌,不尊重女性。
康隆放下书,深吐一口气。
“被学校开除了?”
“没有。”
“项目被抢了?”
“没有。”
“被人打了?”
“差不多。”
嗯?余爽惊诧,什么意思。“谁打你。”
“我爸来了。”康隆有点沮丧。
康爸爸来了,除了元凯没人知道。康隆认为自己能搞定这老头,可事实却给了他一记结结实实的教训。他跟老爸,从小分开,中间又夹着老爸背叛老妈的事。康隆觉得爸爸欠老妈的,他内心深处恨他,虽然在外人面前,他从来都未表现出来。可是,一旦同一屋檐,矛盾立刻爆发,他们的生活习惯不同,康隆习惯晚睡,康爸一定是九点半要上床的;科研劲头上来,康隆整日点外卖,康爸爸吃不惯,康隆要请保姆,康爸看不惯!说你有钱涨的!
更关键的是,对于历史,他们的解释不同,意见不统一,尤其在对老妈评价的问题上,康爸认为,康隆妈是个好女人,但不是个好妻子。这下康隆可炸了锅。这是底线!谁也不许碰!于是夺门而出。出来才发现没地方去,只好投奔余爽。
“晚上住你这。”康隆说。
“没问题,”余爽当即答应,“周末,去看你爸。”
“行啦,他能把人咬死。”
“那是对你,对我,保证客客气气地,”余爽得意,“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未婚妻,括号,婚礼五十年后举行。”余爽被自己逗乐。
康隆坚决不许。可余爽有把握,她知道,康爸一直在催他结婚,突然出现个女朋友,未婚妻,条件良好,知书达理,样貌过关,老人家气还能不消?
余爽的判断是对的。几乎是她刚出现在康爸视线中,说明身份,这位原本面目严肃的老人家,旋即展开笑颜。
慈祥得仿佛弥勒佛。康爸又把视线调向春儿。
余爽连忙解释,“我侄女。”
康爸伸手捧起春儿的小脸,“多可爱。”说着又要掏钱,余爽连忙说不用不用。可康爸坚持要给,他是长辈。
一顿饭吃下来,余爽觉得,她自己感受的康隆爸,跟康隆嘴里的爸爸,根本是两个人,她眼里的康爸,头发一丝不乱,很讲究,慈祥不失庄严,懂得尊重女性。她多少年没体验过父爱,康主席(他以前当过工会主席)刚好是她理想中父亲的样子。
康主席对余爽也很满意,认为她开朗,大方,不像有的女生哼哼唧唧,扭捏作态,她人如其人,爽快。在这一点上,儿子和老子倒碰巧达成共识。
康主席直说:“康隆,你比小爽差远了。”
一字千金,不容置疑。
余爽连忙说别别。春儿抿嘴笑。
康隆觉得没面子。
“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康主席声音低沉,是大家长的口气。余爽促狭地,给康隆出难题,“我是都行,看阿隆。”
康主席对儿子,色变,“你还犹豫了?这么好的姑娘,锁在家里都怕飞喽!”
咳咳。这比喻。还锁。余爽头皮发麻,不结婚是对的。
原本是共谋,现在成独犯,余爽先发制人,康隆只能把锅背起来,“知道。”简短回答,不扯皮。
康主席伸手打了儿子后脑勺一下,“脑子不清楚,吃栗子吃多了。”
谈了一会儿,余爽引出住宿问题。康主席立刻说跟儿子住不到一块。余爽有心还人情,循循善诱地,“叔叔,我是这么看,老人跟孩子住一起肯定不行。生活习惯不一样,对事物的看法不一样,本来是亲的,住着住着成仇的了。”
康主席深以为是。康隆见余爽又要高事情,想打断她,可已经来不及了。余爽顺着道:“叔叔,你看这样行不行,出去单租房子,没必要,要不这房子还是康隆住,您搬我那去,我那有一间空房,你就当是房客,我不收房租,再一个,人多,也有点人气。老年人,最怕寂寞孤单,久了要痴呆的。”康隆连忙阻止。康主席却抢先表示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他要求,必须付房租。
余爽有心还人情,谁也阻挡不住,何况跟康主席还算谈得来,她想好了,三间屋子,最外面靠大门一间给他,客厅添个推拉门,女士住在里头,家里有个两个厕所,互不打扰。住上一阵,等老头子在大城市住烦了,或者有了新头绪,准备再婚,自然就会搬走。她欠康隆的人情两清。心里会舒服点。公平,必须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