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当然想得到自己是来做绿叶的。
她只是没想到竟然要做这么大一片绿叶——大圆桌围了十几个人,除了余梦,只有她余嘉一个是女的。
意图很明显,如果余梦“单刀赴会”,太单调,而且女人没闺蜜,总有点问题。可是闺蜜抢了自己风头又是大忌。
爽对陪着老男人喝酒不感兴趣。
蕊呢,毕竟年轻,是个威胁,请来,往那一坐,就算再人淡如菊,也会分散余梦的光芒。
于是只有请她余嘉来恰到好处。
大姐,已婚,德高望重。能压阵。没威胁。
余嘉看破不说破,她能理解余梦。情场如战场,这场聚会,欢声笑语却也刀光剑影。她衷心祝愿梦儿能有斩获,美梦成真。
刚踏进来,目光便刷地集中到她身上,余嘉虽然多有修炼,也觉得寡不敌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余梦摇摇曳曳走过来,她今天特别漂亮,头发随意散着,笔直,化了点淡妆,在灯光的笼罩下,竟有几分少女的娇柔。余嘉牵住余梦的手。
余梦对大家,“介绍一下啊,我姐,嘉姐,领导夫人……”余嘉连忙制止,不让她往下说。
良才在座。他在辛家的音乐会上见过她。见余嘉往这边望,祖良才对她点了点头。余嘉报以微笑。
跟着是余梦介绍在座诸位。各色男人。其中百分之八十对余梦有意思。
余梦办这个生日会,也是让良才有点压力。
肉,抢着吃才香。
挨个数下来,这个总,那个董,这个秘书长,那个主任,还有画家、书法家、旅行家,等等,余嘉几乎分不清谁是谁。都很优秀。都是人物。他们当中有没太太的,也有太太还健在的。余梦可没把那些有太太的男人放在眼里,她不想背负骂名,让世人说这些男人是因为她离开了太太。某集团董助(董事助理)翁阳也位列其中。
他被最后一个介绍。妹妹翁悦出差日本——实际是去整容。他代替翁悦来给余梦祝寿。他是梦的死忠粉。看梦的眼神充满迷恋。
余嘉觉得那眼神有点恶心,像贪吃的小孩伸着舌头舔冰淇淋。
酒只喝茅台。是一位“总”带来的。他是余梦的追求者,历史悠久,但从未得手。但人家没放弃,精神可嘉。这人钱是有一点,余梦却觉得他不够贵气、体面,干到什么时候都只是个小老板。所以,四两拨千斤地,这么多年,大家一直都是朋友。
喝上了。刚开始都有点矜持。几杯下肚,渐渐放开,很快就进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状态。也巧,这个包间就叫“晓风残月”。
余嘉感觉自己像个护法,或者说,像是贵妃身边的姑姑,陪着贵妃到处游赏——梦贵妃今晚铁了心要“醉酒”。
饭已经吃了一个多小时,快九点了。那位画家提议,说今天是梦梦的大寿,咱们助助兴,一人唱一句祝寿歌,不许推辞!五音不全也得唱!
余梦当即双手合十鼓小掌。
男人们被拱上前台,得唱了。只是歌要选得应景有趣,有点难度。
画家第一个唱:“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有人接话,“咱们梦梦比花还美。”
众人皆笑。喝了一杯。第二位是个“董”,他急忙拿手机搜了一曲,用歪歪扭扭的声调唱道:“爱我的人对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甘心一生伤悲……”
满桌哈哈大笑。
余梦打趣,“了解了。”又喝一杯。
第三位是个“秘书长”。他嗓子不错,开口便唱,是粤语,“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
达歌手水平。众人叫好。喝一杯。
轮到下一个。
再下一个。
又一个。
还有一个。
……
终于轮到祖良才。
老实说,看到这一屋子男人,他不是没有危机感,但他毕竟历练红尘多少年,有涵养,有谋略,他要求自己大度。他跟余梦有契约么?没有。许过承诺么?也没有。他修行那么多年,当然明白余梦请那么多人来的意思。
她越要刺激他,他越要冷静。祖良才酝酿了一下,微微清清嗓子。
一桌子人都看他。
良才说话声音低沉,唱歌却高亢几许,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性。他注视着余梦,唱道:“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甘心为了你付出我所有……”
一瞬间,余梦全身像过了电般。
余嘉抓着她的胳膊,甚至能感觉带轻微颤抖。
他懂我。余梦想。听了一圈歌,这首最贴她心。
她不就是想要做这样的女人么。让人欢喜让人忧。欢喜的是,她那么优秀,那么迷人;忧愁的是,随时都可能失去她。她要让男人提溜着一颗心。真正美的东西,包括人,都必须使人有点感伤。
包间门开了。一辆小推车缓缓驶入。上面摆着蛋糕,中间插了根蜡烛,火光跳跃。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男的护送这蛋糕,女的怀抱一捧鲜花。
余嘉连忙起身。指了一下方向,示意服务员余梦是“寿星”。
男人们开始唱生日快乐歌。有好个人拿出手机,拍照的拍照,录影的录影。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余梦站起身来,像女王,也像公主,双手合十,脸上擎着笑,看看四周,最终微微低着头,朝向蛋糕所在的方向。
她接过花。又递给余嘉,请她帮忙抱着。
对着烛光,她许愿。男人们都站起来了,围成个圈。余梦撩了一下头发,弯下身子吹熄蜡烛。连声说谢谢。
余嘉提醒,“还有献花呢。”翁阳连忙跨过三个凳子,从余嘉手里取过鲜花,递到余梦怀里。这花是他订的,不能被别人掠美。
画家起哄,“看看,这么帅的帅哥给你献花。”
余梦笑得艳美,还是说谢谢,低头看看花,夸好漂亮。
又人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某董上前,这局是他请,他理应第一个拥抱,余梦也大方,果然上前拥抱了一下。
翁阳拿手机录像,他问:“有什么话要说的。”
余梦依旧只有谢谢两个字,面带娇嗔。
某董却道:“要说的话挺多的,心想事成!”
良才还候在那,等着拥抱。谁知某董过后,拥抱环节戛然而止。余梦是这么安排。对良才,她要采用“饥饿营销”的办法。
跟着又是一番痛饮。
闹腾到快十一点,终于要散场。桌子上菜剩了一半,尤其是中间的大菜,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家只顾着喝酒,菜被冷落了。余嘉觉得丢了实在可惜,便问服务员要了打包盒,仔仔细细挑选着。
男人们基本有司机,没司机的也叫了车,安全到家没问题。
余梦凑过来挽住余嘉的胳膊,撒娇似的,“嘉姐,谢谢你。”
余嘉忙着挑菜,敷衍道:“行啦,生日也过了。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余梦道:“我很开心,我很平安。”
翁阳跟余嘉家住得近,余梦拜托他送嘉姐到家。
余嘉连忙拒绝,饭局结束,她不想再继续应酬这些人,来之前她已经查好了线路,回去坐夜间公交,省心,自在。不过,她对余梦却说叫了专车。
余梦故意大惊小怪,“姐,安全么,这半夜三更的,别劫财劫色。”
余嘉连声说安全,放心吧。
酒尽更残,余梦一个人坐在大圆桌旁,对着残了的蛋糕,服务员进门,她打发他去,说要再清静一会,歇歇。服务员问要不要茶水。余梦说不必了。也只有到这个时候,余梦才蓦地坠入感伤。
又大了一岁。落地窗帘露个缝,外面是缤纷夜色。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依旧响着良才先前唱的那首歌,“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
不禁笑出声。
手机响。是浩宇发来的视频。一段祝福。跟着是正宇的。兄弟俩对好点,齐心协力祝妈妈生日快乐。余梦欣慰。
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身,稍微有点站不稳,她扶住椅背,等了一会,才往包厢内的私人洗手间去,她要补补妆。不为别人,只为自己,美要美得彻底。
一推门。里面站着个人。余梦吓得后退半步,踉踉跄跄地。那人却一把将她拉进去。余梦只觉得一阵比龙卷风还大的力道吸她进门,身子突然升起,她被托到洗手台上坐着。
定睛一看,是良才。他故意地,一直藏在着。
“干吗?打埋伏?当游击队员?这可不是你们沂蒙山区。”余梦面犯桃花,美得不可方物。
良才省却甜言蜜语,直接把凑过去,吻住她。余梦挣扎,良才强吻下去。
啪!
赏了他一耳光。她在心中叫好,这打的可是祖大领导呀!过瘾!但表面上,她还是微笑着,不失幽默感,“帮你醒醒酒。”
良才并不生气,但也没有笑容,喝了酒,他变得更加严肃。他伸手托了托她屁股,“不愿意?那走了。”作意真要走。
余梦连忙说:“把那歌再唱一遍。”
良才愣了一下,果真开始唱,饱含深情,“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还没来得及往下唱,余梦便俯下身子,死死吻住他。
一阵扑腾,洗手液瓶子滚在地上。高跟鞋也受不住地心引力,哒哒落地。
……
到公交站,余嘉才想起来菜忘了拿。打包费了半天事,临走却因为跟余梦说话忘了拿。都是好菜,不带实在浪费。余嘉想了想,终于折回头,往酒店去。
包厢的灯还亮着。厅里静悄悄地。那只蛋糕还在,像塌了方的山。服务员还没来收拾房间。余嘉见打包的菜还在椅子上。拎了就走。
到门口,忽然想去个洗手间。路途遥远,公交车不知什么时候来,出去吹了冷风,尿意更浓。还是方便一下。
余嘉拉拉衣服,迈着沉稳的步子往洗手间去。这晚她喝得不算多。光喝饮料了。
推开门,一抬眼——余梦坐在洗手台上,良才吻着她。
洗手间仿佛刚经过世界大战!
余嘉忍不住惊叫,又连忙捂住嘴,尿被吓得悬停、倒流。
她扭头就跑。
这叫什么事!
慌不择路,余嘉竟忘了包和菜,直朝外面逃去。真叫“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