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没见栾承运,余梦认为他一定是受不了她给的“致命一击”。
她受够了他的控制。
跟栾承运结婚后,余梦就没工作几天,她的本专业护理,栾承运认为跟人接触太密切,尤其有身体接触,他受不了。他宁愿她只护理他一个人。每当栾承运坏笑着说这话的时候,余梦总忍不住联想,行,护理你一个人,先把你打成残废,再慢慢护理。
当然,余梦天性里有懒惰因素,栾承运只是刚好诱导她成为一个懒惰的“阔太太”罢了。不过,某种意义上,优渥懒散的生活多少保住了余梦的美貌,让她的青春期一再延后,直到儿子们去国外留学,依旧残存着小尾巴。
余梦铁了心要离开栾承运。
他就是个变态。在床上总是那么激烈,折腾得死去活来,仿佛有使不尽的精力。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忠贞么,何况那么多年在外面,生理需要,情感需要,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余梦不愿细想,只能囫囵个作为整体去思考、去处理。
那么好了——栾承运糟糕。于是乎,她要离开。
她下决心找一个比栾承运还有钱有势、对她体贴温柔的好男人再坠爱河。她对自己有信心。她觉得她完全有这个能力让五十岁左右的成功男人爱上她。她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她要做余郢子的朱玲玲。
她当然知道栾承运是什么角色。他不会善罢甘休,今晚这空荡荡的房间就是证明,不过余梦也早想好了对策。大不了放弃一部分财产。离开。必须离开。她过够了。
为提前庆祝重获自由,余梦又开了一瓶红酒。放音乐,柴可夫斯基。听了一会儿,干脆自己上阵,弹钢琴。余梦有童子功。她是私生女,她老娘从小就对她格外培养,琴棋书画,多少学点。她也孝顺老娘,可惜只孝顺到小儿子栾浩宇出生——老娘因肾病撒手人寰。她老娘最喜欢的曲子是《少女的祈祷》。
余梦此刻正弹着。跳动的音符,仿佛少女穿着芭蕾舞鞋,翩翩起舞,喜悦,含着忧伤。
次日是周末。栾承运一大早回来。余梦正坐在开放式厨房吃早餐。烤面包上放着鸡蛋,她手握刀叉,煞有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其实不过是个余郢子风地里长起来的土姑娘。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抬头觑了他一眼。
一脸憔悴。
“考虑好了吧。”她率先出击。
“还没看。”栾承运说。
装吧!她在心里骂。
一晚上不知哪里痛苦去了!还没看?骗鬼。
余梦站起来,把餐盘端到厨台上,“吃了么,还有。”又转身,对着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普通离婚,财产问题,可以再谈。”
孩子大了,不存在抚养权争执。大儿子已过十八,小儿子也快十六岁。
“我不同意。”
“这个没商量。”
“你有人了?”
“别血口喷人。”
“如果有,可以告诉我。”
荒唐!滑稽!可笑!现在有人,岂不是婚内出轨?她成了过错方。谁会这么白痴。谁又会问那么傻的问题。
“没有。”
“那为什么?”
“性格不和。”永恒的离婚理由。
“哪里不合?”
余梦绕过椅子,“不想跟你过了,明白了吧,自己的毛病自己看不到?吃喝嫖赌,就差没抽。哼哼,也许有,我不知道。虐待妇女家庭暴力。热暴力有冷暴力也有。其余的不用我再说了吧。照片我留着,伤不会撒谎。你闹到哪去,这婚也是离。我是弱势群体,我是受害者。”
“可以分居,不能离婚。”
“离。”
“那个人是谁?”
“没有!”余梦大声,“至于离了以后有没有,跟你没一毛钱关系!”
“有目标了。”栾承运靠近,一张脸铁青,似人似鬼。余梦仿佛感到一阵阴风袭来。她本能地后退。栾承运却一个箭步压上来,两臂如铁钳,钳住她的双臂。两腿一夹,她下半身也动弹不了。
他学过咏春。
干什么?!强奸?!婚内强奸也是犯法的!余梦大喊救命。可在这别墅区,谁能听到她的呼喊呢。
栾承运伸出一只手捂住她嘴巴。余梦还在挣扎。
突然,她重获人身自由。
他放手了。
“我不同意。”他声音低沉。
余梦胡乱在厨台上摸一把刀,举起来,一边后退一边道:“法院会同意的!”退到门口,她丢了钢刀,换上平底鞋,锁上门,冲到车库。
发动!踩油门,落荒而逃。
余嘉给手机定了闹钟,可一不小心,还是比婆婆起得晚。头天喝酒,生物钟失调。立人睡得更沉。是个周末。
余嘉蹑手蹑脚打开卧室门,客厅小饭桌,思思已经端端正正坐在那儿,一边看英语材料,一边吃奶奶的炸馒头片夹溏心鸡蛋。手边一杯牛奶。
余嘉顿感赧颜。这是身为主妇的她的工作。勤劳的婆婆再次“越俎代庖”。
“妈。”余嘉叫了一声,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准备吃饭。”婆婆没看她,手头还在忙着。热火朝天充满朝气的早晨。
余嘉只好匆忙洗漱。都弄好,余嘉又要去喊立人。婆婆连忙阻止,余嘉只好先坐下吃。思思吃好了,回屋看书,她最近啃英语啃得勤,来大城市,她怕跟不上。
婆媳俩面对面坐着,无话。婆婆不是没话找话的人,余嘉看她说话最多的时候可能还在麻将桌上,叫张子喊牌抱怨运气,不停地说。
“妈,”狄立人睡眼惺忪,“什么时候来的?”余嘉忙小声道:“都来了一晚上了。喝那么多。”立人妈倒不慌不忙,“去洗洗,吃吧。”狄立人便拖着步子去洗手间,一通胡拉,坐过来。
还没等儿子开口,老太太就道:“在你妹那过了几天。有朋友打电话,说儿子结婚,非让我来这,抹不开面子,就来一趟。”干脆利索。解释了来的缘由。
立人哦一声,问要不要钱。立人妈说有。余嘉也想说给钱。婆婆率先道:“今个余嘉没事吧。”
余嘉知趣,道:“我陪妈过去。”她当车夫,开车。
真等上了车,婆婆指明了方向,余嘉才明白婆婆根本不是去参加什么朋友儿子的婚礼宴席——她早就觉得不对劲,哪个宴席会开在一大早呢。
婆婆是去医院,检查身体。确切的说是复查。跟余嘉,立人妈不遮着瞒着。她在省里查了,肺部有阴影,医生没确诊,建议她到大城市再查查看,她在网上挂了专家号,连夜过来。连带着,她还要看看妇科。
余嘉在心里叹,这下能解释得通婆婆的“不周全”了。可是,一大盘真相托在她面前,余嘉又觉得为难。她不告诉立人,是不想让儿子担心。告诉儿媳妇无所谓。不是亲的,即便担心也不走心。再者,心理压力让儿媳妇背总好过儿子背。第三,她还要看妇科,儿媳妇陪理所当然。
余嘉一时不知道是劝好还是不劝好。劝,给人感觉好像巴着老太太病重,不劝,老人说了,你没一句暖心话,显得太过冷漠,实属不孝。
余嘉只好平平稳稳地,“妈,别担心,先看看大夫怎么说。”又补充,“不过妈,您这烟得戒了。不是好事。”后半段算关心。普世的关心。只是把烟壳子上写的:吸烟有害健康换了个说法。贵在不出错。
这话正中立人妈心事,吸了一辈子烟,她没放在心上过。谁要劝,她总抬出宋美龄做例子——宋吸烟,却活了一百零六岁。不料儿子飞黄腾达——飞得远远超出她想象。过去她以为,儿子能在市里立住脚就不错,谁承想,运真走起来,竟一路冲到大城市,位居要职,简直比朱元璋还传奇。立人妈开始考虑戒烟了。儿子好,她想多活几年,多风光风光。
进医院一通忙。楼上楼下都是余嘉跑。钱自然也是她垫上。儿媳妇跟着,总不能让婆婆花钱。全是检查。然后就是等。婆媳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个挨个都是人。余嘉忍不住又开始揣摩立人妈的用意。让她陪,让她知道,是想让她找机会跟立人透露?还是永远保密?她吃不准。思来想去,余嘉想,干脆没事的话,就保密,如果真查出什么来,她可不敢不告诉立人。
手机振动。是余梦打来的。余嘉接了,脸色立刻大变。她慌忙进影像科,立人妈正在准备,穿防辐射服。
余嘉道:“妈,有个朋友有点急事。不远,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