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音乐厅人快走光了,余梦还留守阵地,她想把这场会办得圆满、漂亮,淋漓尽致展现自己的能力。一面要跟音乐厅工作人员交接好,一面要把所有的鲜花拿到车里,一面她还不忘认真检查每个座位,如果有嘉宾落下随身物品。
她代为交还,一来一回,又是一次社交。
工作人员去拿结算单,准备交给余梦。
灯光黯淡下来。保洁还没到。
余梦迈着轻倩的步子,把座位一个一个抬起来,嘴里哼着歌。是邓丽君的那首《你在我心中》,是王菲翻唱版本的调子。
抬头一个黑影!余梦啊的叫出声。
定睛瞧,前排座位上有一大团。不是鬼,是个人。
“散场了。”余梦对着他嚷。示意他离开。
简直剧院魅影。
那人转过脸,站起来,入口的光薄薄打在脸上。
余梦又是惊又是喜。
是良才!
“还不走?”她口气俏皮,心放下来。
“等人。”
“辛家人都走了。”她以为他侯着辛先生。
“等别的人。”
“谁?”
“等你。”良才声音充满磁性。很深沉。有力量。
他守株待兔。静候良久。
余梦咯咯笑着。上次会餐后,她故意减少了和他的联系。欲擒故纵。“没事做是吧,没事做帮我……”余梦话没说完,黑暗中,祖良才直压下来,一手从后面圈住余梦的腰,一手捉住她胳膊,嘴唇贴紧。
泰山压顶。无处可逃。
余梦猝不及防。仿佛孙悟空被五指山治服般躺在座位上。“有人!”她终于把嘴拔出来。良才还那么压着。保洁打旁边走过。两个人仿佛打埋伏一般,一动不动。待保洁走过去,安全通道门咣当一响。
烈火才重新点燃干柴。
吻了近一分钟。
工作人员叫余老师。他来给单子。
余梦狼狈起身。简单收拾好头发,衣服,又故意转头对良才,“你去把车开来。”
“好的,余总。”良才十分配合。
打这个吻起,良才和余梦才算真正对上了点,接上了头。这一夜,少不了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都这个年纪的人,没必要羞羞答答。
直接切入主题。
良才本要去自己的房子,偏远点,余梦不同意,选了个五星级酒店。放心,不用他登记。用她的身份证开房——对他是个保护。憋了太久,一场鏖战,两个人都全身心投入,余梦对良才满意。五十郎当岁,携虎狼之年余韵,还能再战。良才则感觉余梦甚至优秀得超出他预期。这是个好女人。他遗憾自己没能早十五年遇到她——如果那时节遇到,他们一个是吕布,一个是貂蝉。美女配英雄。不过现在不算晚。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翌日清晨醒来。良才睡眼朦胧。毕竟有年纪,一夜春宵需要体力。盥洗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余梦赤着脚走出来,身轻如燕的样子。“叫个早餐。”他温柔地。
“我还有事,有个会要开。”她故意说。
分明是天字第一号闲人。
“我马上好,一起走。”
“不怕被人看到?”余梦笑着。
“你单身,我也单身,我们有恋爱的自由。”他壮着胆子。
“算你明白,不过,我不是你的情妇。”
良才纠正,“我从来就没有过情妇。”又说,“正常恋爱,合法合理的情感需求。”
“那也不对。”余梦还是带着笑容,迅速穿衣服。
“哪里不对。”
“不是说过了一个晚上,就代表恋爱了。”余梦甚至没给良才多说话的机会,便继续穿好鞋子,“回头见。”说着,真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内心深处,余梦忍不住为自己叫好。对,就要这样,洒洒脱脱,她不能像寻常女人那样,过了一夜也黏住缠住男人。心态要摆正,她不是猎物,是猎人。在目前这个阶段,她需要做出姿态——鱼吃钩还不稳,不能贸然上拉。
最理想的状态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直钩也能钓到大鱼。
余梦自认了解男人——男人喜欢追逐,不让他们费一番力气,他们永远不懂得珍惜。
游戏才刚刚开始。
相对比,余嘉这一夜过得可不痛快。从音乐厅出来到家,一路,狄立人一言不发。到家就钻进书房。还是分床睡。次日,晚间回来,继续看他的《资本论》。余嘉不晓得哪里做得不对。左不是,右不是,鼻子不是,眼也不是。
终于她忍不住,“老狄,你要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明说。”
狄立人放下《资本论》,这会可以看到全脸。耷拉着,阴沉沉。思思每次翻过去的照片,都会说,爸爸长变了。立人不说话。余嘉只能帮丈夫解释,“胖了,年纪大了都这样。”女儿信以为真。其实何止是胖了这么简单。相由心生。上了岁数,从脸面能看出内心状态。立人这张脸,过去,帅气,现在,戾气。都是被逼的。想得多,愁得多,欲望太多。余嘉心疼丈夫。
“什么事没必要瞒着我。”立人道。
余嘉诧异。
立人抱怨,“认识辛家也不说。”
哦,是这事。一场音乐会下来,余嘉算看明白,所有人都想结交辛家。立人也不例外。只是她只是个帮忙的外围人员。八竿子打不着。
余嘉只好解释:“我不认识。是余梦认识,找我去帮忙。你不在家,所以没跟你说,也就这几天的事。”
立人道:“余梦认识没听你早说。”
余嘉也有点不高兴,“她认识谁会告诉我?”
立人不做声,来到大城市后,压力大。不来不知道,来了才明白其中盘根错节,谁没有个投的靠的,就他势单力孤。当初家乡那些老干部撺掇他来,说他年轻有为,该再进一步。立人也的确想进步。现在明白了,那些老人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躲在老家做好歹优游,在这里呢,不进则退,只能披荆斩棘。
余嘉看出立人的心思,“知道你辛苦,但你为什么来要弄清楚。你来了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其余的不要多想,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
立人觉着余嘉这话说的像他领导。或者像高中政治老师。“不用你说!”立人恼火。
“实在不行,将来找机会再回去。咱就过平平常常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余嘉发自内心地。
这句话却深深刺痛了立人。回去?怎么回去?降级回去?那不等于他狄立人打了退堂鼓?英雄变狗熊,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不能当叛徒!前进前进再前进!
“感觉这也是个挺没意思的地方……”余嘉分析着。
这是她的真实感受。大城市,每个人都忙忙碌碌,那种无形的压力,是这座城市给你的,是所有人形成的共同气场给你的,是几百上千万人的共同意念给你的,必须成功,只能成功。
不成功就成仁。
余嘉从来没把自己的人生追求定位在成“人上人”,当初她嫁给立人的时候,他还在乡镇,她就想着,将来能到市里,买套房子,有个工作,孩子能上大学就行。没曾想一浪赶着一浪,硬是走到这里。
“还不如……”余嘉低着头,手里抓着抹布,吃完饭要擦桌子。
duang!一声。桌子上的茶杯恨不得像玩蹦床。
“不可理喻!”狄立人吼完,扭头钻回书房。
留下余嘉一个人愣在那儿。
女儿思思在屋里喊,“妈!小点声!这听听力呢!”
都怪她。余嘉莫名其妙成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