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荣比吕稚名一行人早些日子到达了碧水。
他来到这个城市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却不曾想吕稚名他们竟然也会来,还带了一队佣兵。
原本他是不打算与他们相认的,因为对于自己的事情他只想自己去办;但是他在茶馆听到吕稚名等人要去苍兰镇,正好也是自己的目的地,便打算搭一程顺风车。
但是他依旧没有打算和众人挑明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说是在浚洲离开吕稚名之后又跟了一队人来到了碧水,又恰巧听到他们想去苍兰镇,便在这里卖了个人情。
听起来这还挺符合他身为一个佣兵的个性,但是吕稚名眯着眼看了他那么一两秒,让他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差点就说实话了。
但是吕稚名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转移了话题。
且说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大船也总算是驶出了碧水城的视野。
夜晚的寒气渐渐消散,周围变得一片白茫茫。许是江上起了晨雾。
虽然能见度很差,但所幸船行并不迅速,且他们离岸边不远,珺琦两个经验丰富的水手能随时确认到周边的情况,便不会搁浅。
偶尔岸边还能够看到废弃的哨塔和简陋的码头,大概是以前的人留下的。虽然从浚洲来这一路上也没少见到这些建筑,但是彼时都有三两行人行走其上,也就不觉得突兀。
如今看到这迷雾中的一片废墟,却令人觉得有些唏嘘了。
晨雾导致阳光并不很充沛,吕稚名只好在船舱中点起油灯来写作。
这一带的晨雾明显比自己的故乡要浓郁——浚洲偶尔也会起雾,但大多都会随着朝阳升起而迅速散去,所以也有些行脚商人会把看到晨雾当作是幸运的象征。
然而这里的雾霭却觉无法让人联想到幸运二字——它沉重、厚实,仿佛每一滴水珠都凝聚在空中,甲板上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
吕稚名坐在船舱中看着一拨一拨的人进来更衣,然后把衣服放在炉火边烤着;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昨晚剩下的半盏灯油都已经烧尽了。
甲板上异常寂静。
“这雾怎么还没散去?”吕稚名推门钻出船舱,大声问道。他的声音在迷雾里回荡。
这才发现其他人都站在船边,神色凝重。
吕稚名走过去,才发现船已经停了。
“什么事?”
“吕先生,你看那岸边。”斐捷说着伸出了手。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岸上是一座破旧的哨塔,已经爬满青苔,但还不至于是断壁残垣,依然保留着它原来的样貌。
“一座残塔,又如何呢?”
“不仅是一座残塔,”木荣在一旁补充道,就连他此刻也没有开玩笑了:“是一座我们刚刚见过的残塔。”
听闻此言,吕稚名再度望去。有没有可能是看错了?毕竟,这一带有很多这样的建筑。
“没有看错,”木荣仿佛读懂了他的内心,“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印象,这座残塔,旁边的栈桥——以及栈桥上的一具白骨。难道会有这么巧的巧合,有两个人恰好死在了布局完全相同的码头吗?”
吕稚名感到一阵凉意窜上脊背,他看到连诺构都开始警觉起来。
即便是被野兽包围,诺构也不曾显露半点难色;而现在他却皱起了眉头,左右转动着漆黑的眼珠。显然情况不对。
“风……”他突然说道。“感觉不到、风……。没有风,江上,不正常。”
吕稚名让珺琦继续将船慢慢向前行驶,果然同一座哨塔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视野里。
“不用费力了,”木荣说着离开了船边。“重复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这个莫非就是……”珺颤抖着说道,“‘鬼’…”
“别说了小子。晦气死了。”站在旁边的满治平打断了他,并朝水里啐了一口。
满治平年纪不到四十,出身于下清省和涼南省交界地区,年轻的时候参过军,受过涼南省“疾行军”的训练。
之前说过,仲广地区没有合适的代步工具,因此也不存在骑兵;而丘陵较多的涼南则利用地势训练出了一些脚力过人的士兵,他们在山丘上行进也能如履平地,而走在平原上更是健步如飞,这些人就是涼南的“疾行军”。
由于良好的机动性,这些军队常用来作为先遣队或者游击队使用。
“疾行军”的历史悠久,早在同朝建立之前各国还在征战不断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而人称“疾行鬼”的满治平则是这些人之中的佼佼者,据说他曾跑赢欧玛人。
但对于吕稚名让他和诺构跑一跑试试的要求,他却推脱说自己已经不及年轻时那般脚力好,而且爆发力也不行了。
言归正传,满治平知道珺想说的是“鬼打墙”这三个字。
在仲广的很多地方都流传着鬼打墙的传说,有些地方的人认为如果遇到鬼打墙,一定不能说出这三个字,否则就会永远走不出来。满治平恰好就来自这样的地方。
虽然对于这种传说他也是将信将疑,但是不知怎得还是下意识地阻止了珺说出那几个字。
吕稚名和其他人自然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这种鬼故事的传说流传甚广,但是很少有人会真的相信。吕稚名知道这东西,也是因为他在中央书院的时候忙里偷闲,偷偷看志怪小说才知道的。
而至于这“鬼打墙”的成因,志怪小说自然不会说;而如果破解,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点火吃烟,有的说是大笑就能破解,也有的说法是用狗血在掌心写一个“命”字,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船就这么继续飘荡着,在重复经过了四十九次相同地点后,吕稚名也终于放弃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逐渐变得缄默不语,船上的气氛也降到了极点。大家各自尝试了很多据说能打破困境的方法,但都没有奏效;倪宙已然站在船头开始了祷告。
周围的白雾依旧浓厚,让人无法判断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就在这时,突然倪宙祷告的声音停下了。“船……有船!”他伸长脖子向前方眺望了片刻,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