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无形的信息，赫伯特安排好工作提前回酒店了。当他站在林曦和艾伦用餐的桌边，林曦局促地像个说了慌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扒拉着搭在腿上的餐巾，艾伦则背向后倾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微笑地冲他眨眨眼。
“林曦，我找你有事，你跟我来一下。”赫伯特说完就走了，林曦抖了一下，立马起身和艾伦告别跟上。
艾伦望着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温度，眼睛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赫伯特没有冲林曦发火，平静告诉她自己要去北京工作一段时间，让她收拾好东西和他搬回四合院。林曦顺从地点点头，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心情有些雀跃，她喜欢赫伯特姥姥姥爷王子住的四合院。
去机场的路上，林曦才想起自己太高兴了，以至于都没来得及花一点时间和艾伦告别，不知道她不辞而别他会不会生气。事实上，她完全没必要担心他不知道她走了，她和赫伯特无形坐上车离开城堡酒店时，艾伦正站在床边的帘子后面看着他们，赫伯特还向他的房间望过来，他没有躲起来，因为他知道赫伯特看不见他。
这次是临时决定回四合院，走的时候北京正值深夜，赫伯特没有提前告知姥姥姥爷他们要回去的消息。
他们是在第二天晚上九点多到的四合院，姥姥正坐在沙发上看偶像剧织毛衣，满脸笑容像是个怀春的少女。姥爷在一旁的茶几上戴着眼镜摆弄着电脑，他在挑选白日里自己四处溜达时拍的照片，删掉不怎么喜欢的。
赫伯特进屋放下行李就喊了声姥姥姥爷，然后张开双臂等姥姥抱过来。老太太不敢相信孙子回来了，激动地眼冒泪光，老爷子也凑了过来，嘴巴咧到了腮帮子，林曦知道，那是他非常高兴的表现。
林曦也轻声叫了姥姥姥爷，老太太听到后开心地靠过来把她和赫伯特搂进怀里。
回了四合院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家一样，林曦感觉舒服极了，姥姥不再看不见她，也不会给她甩冷脸儿。她做饭的时候必定把林曦叫到一旁，说要给她露一手，老太太会做许多家常菜，教了她不少。
林曦不工作时会陪老太太一起织毛衣看剧，碰到男女主角亲吻暧昧的场景时，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一起呵呵地傻笑，那时候姥姥不像是个比她大几十岁的老人，而是似她一样看见别的情侣亲密会脸红心跳不好意思的同龄人。晚饭后，姥爷喜欢出门找附近街上的邻居大爷一块溜达，姥姥不喜欢出门和其他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于是她拉着林曦在院子里跳交际舞。
自回到四合院起，林曦再没睡成过一次懒觉，清晨天还没亮她就隐约听到姥爷打开了收音机，声音不大，传到她耳边时可以说是很轻很朦胧了，可她就是睡不着了。收音机的声音一响，也就代表着姥爷离来她门前唤她出门不远了。
久而久之，林曦也乐意一大早爬起来和姥爷一块出门遛鸟，渐渐地她发现逗鸟遛鸟和一群老大爷在公园散步也是一种乐趣。赫伯特不出门的日子，林曦会颠颠儿地跑到他房门口使劲拍门，叫他起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赫伯特睡得晚，开门时眼睛是闭着的，撑着门没好气地问她干嘛。他经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着，才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又有一大堆破事等着他处理，他的脑子做梦都在思考工作，如果她没有一个好的理由，他就要冒火了！
“跟我和姥爷去公园遛鸟吧！那儿可好玩儿了！我绝不骗你！我发誓！”她举起右手，蜷起小拇指和大拇指，竖起中间三根指头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她说的项目一定好玩。
疲惫地揉揉眼睛，勉勉强强睁开，对上她充满期待又水汪汪的大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等我换下衣服。”
她欣然同意了，在他关上门后在门外踱来踱去催促着他。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此后她再来叫他时，他便不再挣扎跟她出门了，发火什么的也忘在脑后了。主要是因为他不反感和他们一起出门，平日里陪姥爷的时间少，和他一起闲逛上一会儿他可开心了，逢人就要炫耀一下他的孙子。
林曦和姥爷那帮玩得好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老爷们儿，别人逗趣儿她就听了跟着瞎乐呵，说不上什么话，他去了她就多了个说话的人，自然也是开心的。
他乐意和他们上公园去，这两个原因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有他同行，但凡遇上和姥爷熟识的人就要调侃他。要是平时，这种调侃他听都不会听，觉得浪费时间直接甩脸子走人，可他就喜欢看他们调侃他时林曦窘迫的模样。
起初，老大爷们会问他林曦是不是他媳妇儿，他摇头。问他是不是他女朋友，他也摇头。问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他说是同事关系，老大爷们就相视一笑，笑得颇有几分暧昧，互相问信不信他这话。
后来，老大爷们见他和林曦着实不是一对，就拼命往一对凑，夸他们长得都俊，还有夫妻相，不在一起可惜了。还时不时地就往他们前面走，让他们单独走在后面好说话，不过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脸皮子薄的林曦耳朵脸颊都红了，他也没吭声。
再后来，老大爷们就撺掇两人直接结婚，说什么男未婚女未嫁，男才女貌般配得很，生的孩子一定特别好看，姥爷也跟着起哄。然后他们集体扣脑勺给孩子想名字去了，生男孩叫什么啊，女孩取名什么好啊之类的，讨论得极热闹，仿佛他们每家都有儿媳妇儿要生孩子了。
最后，林曦学聪明了，遇上老大爷就离得远远的，一个人在旁逗鸟玩，他们同她说话普通的就回，调侃她和赫伯特关系的就只笑不言语。
一天，姥姥在家和面调馅儿预备蒸包子，林曦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她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姥姥，你为什么对我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
“就是……就是……我第一次的时候，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走的时候还有这次回来，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可爱啊。”
“那我刚来的时候不可爱吗？”老人正在忙活着，林曦歪过身子将脸凑到她面前去。
“呵呵，可爱可爱。但是那时候我以为你是缠着赫伯特的狐狸精。”
“哈哈哈……狐狸精？我吗？我像吗？”林曦爆笑出声，天，姥姥竟然说她像狐狸精，她从小到大是最规矩的了。
“像啊，因为啊，你长得可漂亮了！”老人宠爱地捏捏林曦的双颊，在上面留下了些许面粉，逗笑了她。
“那后面为什么不觉得我是狐狸精了呢？”
“因为赫伯特告诉我，你是他朋友的养侄女，家人不在身边，孤苦伶仃一个人过了好些年，我就觉得我不该那么对你。孩子，对不起，姥姥要是伤过你的心可不要生姥姥的气，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宝贝了，我会像疼赫伯特一样疼你的。”说着，老人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没有，姥姥你对我特别好，我不伤心。姥姥，我想我的奶奶了。她在世时，也对我特别好。”念起疼爱自己的奶奶，林曦眼泪倏然而下，豆子大的泪水落在姥姥的手背上，烫得她手疼。她轻轻揽住女孩拥入怀里，有节律地拍着女孩因情绪激动而耸动的后背，心疼愧疚并存。
林曦伤心地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人在无人可靠时总是坚强得仿佛做什么都可以一往无前，其实不过是孤注一掷，有人疼爱了反而娇弱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