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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座风格大同小异的三合院大多分布在小镇的边缘,院子的空地多用于将收割的谷物摊开晾晒,空地的边缘有人家会种些果树,有的人家会用水泥和砖砌成围栏。
住得近的阿姨太婆空闲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家聊天,哪家的人没来就说哪家的八卦,或坐在门口靠近了说,或在厅堂里关起门来说。
“你还不知道吧,黄家媳妇可了不得,前段时间和张家那个年轻的儿子不清不楚,最近好像又对李家的那个挤眉弄眼的,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这么不要脸,我都替她害臊。”
其他人都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瞎说的吧”
“是啊,是啊,你瞎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呢?”
“还不是看到张家那两个老的出门了,小的留在家里,黄家的瞧着没人就溜过去了。我在阁楼的栏缝里可看得清清楚楚,她还以为没人发现呢!”
众人直夸公布秘密的人厉害,然后便开始一起强烈地鄙夷黄家媳妇,结果第二天出门见着前一天话题的主角,照样笑脸相迎打招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甚至有时候还会和鄙夷的人一起聊一个新的八卦。
小镇里,几乎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如果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那只是你不知道他们知道而已。
母亲扮演的一直是听众的角色。
母亲也就在家里说话硬气,动辄就数落林曦和父亲,出了家门就是只会笑的软绵羊,对人极热情友好,吃了亏也会和着委屈往肚子里吞。
住在隔壁的夫妻,男的五大三粗,姓鲁,没事干闲着无聊的时候,竟然往路过他家的母亲身上吐口水,母亲不想与他争辩,跑回家后就只知道关起门来哭。
鲁大汉老婆比母亲大几岁,据说在嫁给鲁大汉之前做的职业并不光彩,做了人妻之后收敛了许多,生了三个孩子,为了生活白日里也几乎没见过人影。
鲁大汉的三个儿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在外面玩跟别人打架,在家呆着就互相扭打,没有一天是安生的。林曦和一条街上的其他孩子从不跟他们玩,他们粗鲁蛮横,一点也不友爱。
林曦以为他们家就只有鲁大汉老婆人还算靠谱踏实点,因为她之前为了表示友好,给她拿过几颗糖。
事实上,这个鲁大汉老婆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林曦奶奶在院子周围的田地里养了鸡,白天任由它们四处觅食,傍晚回来就全部赶回鸡圈。
一天,奶奶回家到圈起的鸡笼里数数,怎么数怎么都少一只,前思后想,才记起丢的那是一只红冠黑毛的公鸡,个头大。她在屋前屋后甚至附近的田地里找了又找,连根毛都没找着,喃喃自语“小黑啊,你去哪儿了?是不是被哪个黑心的逮住了回不来?”
就像家里的成员走丢了,她一整夜都丧着一张脸。
天还没亮,星光未散,奶奶拍拍还在熟睡的林曦问:“曦曦,你听,是不是小黑在打鸣?”
林曦揉着惺忪的睡眼竖起耳朵,公鸡的打鸣声萦绕在院子周围上空,她听过那声音,跟小黑一模一样。她们连忙跑到院子里细听声音的方位,奶奶认定小黑就在隔壁鲁大汉家,“肯定是姓鲁的老婆逮了小黑,这个黑心的娼妇,烂到骨子里了,我可怜的小黑。”
林曦这才明白,鲁大汉老婆给她糖不过是为了从她那儿得知奶奶什么时候回家,她好在老人回家之前将小黑逮进她的鸡圈。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林曦决定将小黑救回来。
她刚从隔壁院子的围栏边翻进去,就遇到了冲她直吠的两条黑犬,将剩菜里挑的肉扔出老远,才心惊胆战地跑到鸡圈查看。拉开圈门一看,只见小黑独立在里面焦灼地走来走去,林曦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小黑从围栏翻了出去。
奶奶回家开心极了,一个劲地夸林曦真棒。不过隔壁鲁汉老婆不道德的行为被证实后,她越发上火了,跑到隔壁门口马路上对着他们家破口大骂,“有些人就是黑心黑肺,老了挣不到钱了就动歪脑筋,辛辛苦苦养一年,全是白给你家养的是吧?”
“有钱人家你怎么没胆子去偷,专门欺负我这个年老迈不动腿的,你良心叫狗吃了?”
……
奶奶畅快地骂了半晌,隔壁没任何动静,只有两条黑犬不安地吠叫着和奶奶对骂,希望她安静一点。
说实话,两条黑犬朝她而来时,她吓得呼吸困难浑身微颤,想要放弃小黑拯救行动,不过她想要做成一件事的意念让她想起了包里准备的肉丝。
当晚,林曦做了个梦,梦里两条黑犬对肉丝无动于衷,咬住她的腿不让她靠近鸡圈,腿上肌肉被撕裂的痛感和渗出裤管的血迹是那么地逼真,让她感到害怕。
她猛地清醒坐起来,摸着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