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棠哭累了，才一抽一抽的从桂花肩头抬起头来。
“桂花，辛苦你了，”宋小棠道，“跟在我这，让你受累了。”
桂花连忙解释道：“少夫人，桂花从没有这个念头，从小我就在少夫人身旁伺候，少夫人有多苦，我是知道的，”说着说着，桂花鼻头一酸，“可少夫人从没对我不好过，我也绝不会有受累的念头。”
宋小棠笑了：“还好有你。”
桂花也笑了：“少夫人，我去给你端碗汤来吧。”
“好。”宋小棠温柔地看着桂花离开，然后转向窗外，轻叹了一声。
清秋时节，天气已经转凉了。
一只鸟掠过树梢，“扑棱”了两下翅膀，又飞向了天空。
“真好啊。”宋小棠满脸羡慕，面上带了几分笑，“能够这么自由。”
桂花端着餐盒进来：“少夫人，您身子弱，就不要老是在窗边了，小心着凉。”
“好的，桂花，这么唠叨，以后就成了唠叨花了。”宋小棠开了一个玩笑。
桂花抿嘴笑：“少夫人就爱取消奴婢。”
桂花摆好碗筷，扶宋小棠坐下，宋小棠喝了一口汤，又想起什么，开口嘱咐到：“桂花，咱们下午去铺子里，记得提前要辆车。”
“是，少夫人。”桂花答应着。
下午，宋小棠和莫大太太说了一声，就和桂花一起上车出去了。
两家铺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不过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东边铺子靠近城门，做的是平民百姓的生意，西边铺子靠着大帅府，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
宋家和莫家都在城中的另一区，在福成街上，不算繁华，倒是安静。
宋小棠想过去那深宅大院不知困了多少人的年华，如今世道变了，也是件幸事。
“少夫人，先去哪间铺子？”车前的司机问。
“先去西边的看看吧。”宋小棠随口答道。
车速不慢，很快就到了，桂花扶着宋小棠下车。
店里的掌柜迎了出来，一脸笑：“见过少夫人。”
“您有礼了。”
“应该的应该的。”掌柜说。
宋小棠示意桂花，桂花上前递了两块银元：“我家夫人年龄小，还请您多担待。”
“客气了客气了。”掌柜的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放进口袋，“请。”
宋小棠心中暗暗赞叹，做事沉稳，大方，莫家会用人啊。
店面不大，茶香四溢。
掌柜的介绍到：“鄙人姓陈，大家客气，叫我一声陈掌柜。”
“陈掌柜。”宋小棠道。
“哎，也是托您和府上的福，赏我一口饭吃。”
“陈掌柜太谦虚了，这间铺子都要仰仗您呢。”
人情往来，多是客气话，宋小棠虽然没做过生意，却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陈掌柜将两人引入左边一间雅间：“您先坐着看看，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
又喊：“连连，连连，快来奉茶！”
外面跑过来一个孩子，拎着一个白瓷壶，麻溜地给宋小棠倒满，垂手站在一旁。
陈掌柜：“这是我们这的帮手，您有事找不到我，吩咐他也行。”
小孩给宋小棠鞠了一躬，宋小棠点点头：“好孩子。好，陈掌柜去忙吧。”
陈掌柜拱了拱手出去了，宋小棠吩咐桂花把壶接过来，赏了孩子一把铜币：“拿着玩。下去吧。”
小孩匆匆谢过，弓着腰下去了。
宋小棠吩咐桂花也坐下，然后转过头透过墙上的小窗户看向外面。
四张大桌子摆在正中央，各配了四张长凳，四周摆着几张长桌，配几把凳子。此外角落里还有几把凳子，椅子，方便人坐。
跟她们一起来的司机正坐在外面喝茶。
下午这个时间铺子里并不忙，那些挑夫，小贩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到了傍晚该回家了，才会来茶水铺要壶水，歇一歇就走。
宋小棠低头饮了口茶，毛尖，不算上好的那种，想来铺子里也没什么特等茶，卖的那些肯定比她喝的还要便宜。
“嘻嘻。”
“哎呀，别推。”
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宋小棠的胡思乱想，是些女学生，看来附近的女校放学了。
宋小棠露出几分羡慕，如果不是父亲强迫自己回家结婚，现在的她应该也会像她们一样快乐。
几个人要了一壶花茶，一盘花生，坐在了靠近雅间的桌子上。
上茶的是那个叫连连的小孩，上花生的是铺子里一位大妈，宋小棠赞叹地点点头，轻声对桂花说：“你看，这家店的小二几乎都是大妈，或者小孩，说明掌柜会安排人。”
桂花摇头。
宋小棠道：“虽是靠近城门，做的是走卒小贩的生意，可是附近还有女校，女学生多，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这时候都是使唤大妈，小孩伺候。”
桂花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如此。
宋小棠想起自己在女校时，断断没有在大堂坐着喝茶的时候，虽说这个世上提倡“男女平等”，不过总是会有些限制。
嘻嘻哈哈的女学生喝完茶就走了，可以看出她们不是来自大富大贵的家庭，也是出自小康家庭，吃喝不愁，父母也宠她们，才会送她们上学。
茶凉了，桂花问要不要再上一壶，宋小棠摇摇头，吩咐去下一间铺子看看。
陈掌柜看到她们要走，连忙走出来：“店面窄小，招待不周，还请您多多见谅。”
宋小棠笑：“陈掌柜太客气了，茶很好，你做的生意也很好。回去后，我会给爹娘如实说的。”
“不敢当不敢当。”陈掌柜笑得更开心了。
宋小棠点点头，上车了，身后的陈掌柜松了一口气，摸摸身边连连的后脑勺：“走吧儿子，少夫人不难伺候，咱们过了一劫。”
车接着开向前去，越快到了茶叶铺，路边的人越多了，穿金戴银的太太和小姐，衣着富裕的老爷，少爷，以及他们的下人，整条街热闹非凡。
宋小棠被感染了，笑着对桂花说：“这么热闹的街，咱们以后可以想来就来了。”
桂花也笑：“太好了，少夫人。”
下车，东边铺子的确要比西边富贵，上下两层，不像茶叶铺，倒像是酒馆。
还挂了一块牌匾：茶有。
宋小棠噗嗤一笑，对桂花说：“这是以茶会友的意思吧，倒是有趣。”
宋小棠敏感地感觉到有人看了她一眼，她装作自然地回头一看，是个男人。
坚毅的面孔，锐利的眼神，看到她看过来，也没有回避，冲她又笑了，带了几分善意，只是浑身的冷意丝毫不减。
宋小棠转过头，对桂花说：“走吧，我们进去。”
到了店里，掌柜的才迎了出来：“不好意思，店里忙，少夫人这边请。”说着将其引入二楼雅座。
“鄙人姓廖，稍有慢待，还请您见谅。”
宋小棠摇摇头：“廖掌柜客气了。”
廖掌柜道：“少夫人前来，自然是用最好的茶招待了。上好的龙井，您看还喝的惯吗。”
宋小棠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我很喜欢。掌柜费心了。”
桂花递过去两枚银元。
廖掌柜也接了：“多谢少夫人赏了，您有事吩咐我就行。”
宋小棠笑着说：“没什么事，掌柜的去忙吧，我别耽误您做生意。”
廖掌柜摇头：“怎么会呢，那小的先下去了。”
桂花等他关上门，才和宋小棠说：“这掌柜的客气，又圆滑。”
“嗯，生意人，尤其是做达官贵人的生意，更要八面玲珑了。”
“是啊，廖掌柜有几分本事。”
“龚将军能来本店是小的们的福气，您这边请。”外面传来廖掌柜热情的声音。
桂花：“少夫人，需不需要我出去看看。”
“不用多事，开店营业，来者皆是客。”宋小棠皱眉说到。
如今局势不明，军阀间暗流涌动，虽说北华还算平静，但是一切都要小心。
桂花问：“少夫人要不要现在就走呢。”
宋小棠摇摇头：“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是一场麻烦。”
桂花点点头。
宋小棠到：“无需这么紧张，桂花，你也坐。”
桂花见劝不动宋小棠，叹了一口气，也就坐下了。
窗外依旧是一片繁华，卖首饰的，卖花的，吆喝声不断。
宋小棠沉浸在烟火气中，烦心事似乎一扫而光，桂花看宋小棠这么高兴，不由也笑了起来。
“当当。”敲门声传来，桂花说：“进。”
一个穿着干净的小二拿着一个餐盒进来：“少夫人，这是我们这的零食，廖掌柜请您品尝，若是不喜欢，再吩咐小的换就行。”
宋小棠看向桌子上的零食，一盘瓜子，一盘话梅，一盘酸梅：“有心了，这些我都喜欢。”
小二点点头，就退下了。
屋里安静下来。
宋小棠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零食，看着窗外，眉头忽然一皱。
桂花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是莫家少爷，莫辉。
莫辉恍然不觉他被人看着，自顾自拿起摊子上的镯子，递给身边的女生，女生娇笑着让他帮忙戴上，两个人笑得可开心了。
宋小棠知道莫辉心里有人，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手不由颤抖起来。
桂花担心地看着宋小棠：“少夫人，少夫人。莫家少爷不懂事，您也不要为此气坏自己。”
宋小棠回过神：“桂花我没事，你出去再帮我要壶茶来。”
桂花知道宋小棠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哎”了一声，下楼去了。
宋小棠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冷不丁旁边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你，就是莫辉的妻子吧。”
宋小棠吓了一跳：“阁下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你，看不惯的事就要去打破，才能让自己舒心。”
“阁下话太多了。我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宋小棠气呼呼地说。
“小丫头，不识好人心。”
“别乱叫我，阁下还是和我保持距离为好。”
“呵，”男人低沉地笑了一声，“莫辉是烂泥，莫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小丫头，趁早出身吧。”
“不劳阁下操心了。”宋小棠顶了一句，又低声说，“各人有各人的命，阁下是好心，我心领了。”
男声带着几分惊讶：“你，这是认命了？”
宋小棠没回答。
那人接着说：“你也是有福，碰到我这么一个好心人。等会让你的丫鬟来这屋一趟，我会留下一个凭证，如果你以后想要争一争了，我可以帮你。”
宋小棠有些感动：“多谢你了，可是……”
“拒绝的话不用多说了，如果你真的认命了，可以不来拿。”
宋小棠道谢：“多谢您了。”
那人没再说话，宋小棠听到那人穿着靴子打开们走了。
宋小棠原本的郁闷，气愤被他的话一冲，消散了七七八八。
桂花拎着壶上来了：“少夫人，这是一壶菊花茶，您好歹喝一点，消消气。”
宋小棠转过头：“没事了，桂花，我，想开了。”
桂花有些惊讶，又很庆幸：“嗯，少夫人您能想开最好了。”
宋小棠想了一下：“桂花，以后私下里，还是叫我小姐吧。”
“小姐……可是您……”
“莫辉这，也就这样了，我也不愿意私下里还摆着他夫人的架子，你叫我小姐就好，也不要告诉别人。”
桂花点点头：“也好也好。”
宋小棠轻咬了下嘴唇：“桂花你去帮我做件事。”
“您说。”
“隔壁桌子上你去找找有什么东西吗，刚才，刚才我……”
宋小棠想不出什么借口了。
桂花满脸惊讶：“隔壁，桌子上，小姐您这是做了什么。”
“好桂花，你别问了，我以后会向你说明的，你现在去看看吧。”
桂花一脸困惑，可不得不听，也就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带回来一方帕子，很普通的样式，宋小棠接过来，仔细摸了摸，感觉到左上角有一个小小的字。
桂花问：“这个帕子似乎不是您的。”
宋小棠点点头：“一个有缘人赠予我的。桂花，这件事你也不要说出去。”
桂花点点头：“小姐您放心。”
桂花心知肚明，宋小棠有事瞒着自己，可自己劝不住，索性也就不管了，毕竟宋小棠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