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接笔,却将我的那张画拿起来仔细瞅了起来,一边瞅一边大惊小怪地说:“你确定你没有专业学过画画?竟然画得这样好!简直是郑板桥再世。”
我实在是忍不住,心里感动着、得意着、羞涩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嘲笑人怎么可以这样嘲笑?就是我画得不好,你也不该这样笑话我。没给我说成是狗尾巴草就已经算夸我了,还郑板桥再世呢。你再用这种语气,看我不一把推了你下去。”
“哎,牵萦,我说的是真的,我真没想到你竟然画得这样好。我不懂画,要说跟郑板桥相比到底怎么样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在我看来,你的这兜墨竹画得苍劲挺拔,已经画出了竹子的风姿,我看确实画得很像。不用说六七分,就是八分、九分也绝对没有问题。在我的心里,如果加上感情因素那就更像了,我能有你这样一双巧手就好了。你今天真是叫我吃了一大惊,我实在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手艺。”他“呵呵”地笑着说,“你深藏不露啊,真没想到你还能诗会画呢,我看我是真的捡到宝了。”
被他半真半假地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心里也是很高兴,今天我发挥得不错,竹子的神韵我或许没有画出来,不过,单纯从像不像竹子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我今天画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糊弄个外行还凑合。
看他还在那儿不知是真是假地“欣赏”,我将钢笔塞到他的手里:“嗯,你来写点什么。这么大的空白留着不好看。”
“啊,”他仿佛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够了啊,你再装就过分了啊。”
“我是真地吃惊嘛。”他笑嘻嘻地说,“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高考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你可以去报考美术,这样你的文化课成绩就远远超过了录取分数线。”
“快别乱出主意了,整个小学阶段,有一天班主任老师高兴,领着我们画了一次镰刀、红旗;整个初中阶段,初一的英语老师代课,让我们上了一次图画课,说是爱画什么就画什么;高中阶段一次美术课都没上过。”我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我还去考美术呢?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去考什么艺术。真要考美术我还得找专业老师辅导几年吧?我家里可承受不起,我也不认识这方面的老师。”
“呵,看起来你比我还惨呢。我初中时是在西王母镇上上的,至少还上过几节美术课,还有过一个专业的美术老师。”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过,真想考美校说不定还真得自己找老师辅导,我们农村孩子能够承受得起的恐怕不多,而且,我们身边懂的老师也不多。唉,真是可惜了你的这份天赋。”
农村的孩子哪有那个机会啊?我有些黯然,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有什么值得伤感的呢?我们有个好的遗传基因,自己飞不高,可以培养下一代使劲往高处飞呀。”
他点了点头:“嗯,这大约是大多数中国父母的想法了。”
虽然从来没有考虑过去学美术,可是,前两年听说电视剧《红楼梦》剧组招演员,我可着实动心了呢,不是吗?我的外号可就是林黛玉,我这纤弱的体型,我对林黛玉的喜爱……
止住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将钢笔递给他:“给你自己写点东西吧。”
“这份是给我的?”
“第一份当然是给你的。”我点了点头。
“你希望我写点什么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看他那热辣辣的目光,将视线瞥向纸上的空白:“写句勉励自己的话吧。”
他将笔尖在自己的眼前画了一个圈,暧昧地一笑,狡黠地说:“有了,我就写‘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好不好?这首诗就是你心里的写照,你一定满意。”
我的心一荡,明知道他是故意揶揄我,还是觉得心里一疼又一甜:“呸,是你自己说你自己的啊,我可没说是花还有不愿意自己盛开的。不过,也说不定某些嘴上说的响的人还真是狂蜂浪蝶呢。”
“你看,让我猜中了吧?我本来就是替你说的。我就知道你心里会这样想我。你天天‘哼哼’教导我,不就是害怕被我这狂峰踩了花去?”
他这是什么比喻?我羞得一下子捂住了脸:“你还好意思说呢?其实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好了,我不听你瞎说了。你还是好好想一句吧,空白留大了真不好看。”
“你快行了吧,我们都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至于羞成这样吗?”他拉开我的手,“不逗你了,还是你给我写吧,留着做个纪念。”
怕他还有什么惊人之语,我不敢再说什么,接过笔,想了想,在留白处写下: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时也虚心。
他看了我写的这两句,笑着说道:“中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明明就是一棵空心的竹子,偏偏能给它赋予人的高尚情操。”
看他没有再借题发挥、胡言乱语,我的心平静了下来,却又故意跟他捣蛋道:“其实,如果不是怕别人看到,我倒是想把‘虚心’两个字写成‘心虚’的。”
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我却感觉他的笑容忽然就减弱那么一点,神色略显尴尬:“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怕他多想,有些不忍心,又怜又爱地瞅了他一眼:“我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有什么想法的。”
他将腰杆一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微微笑了下,没再谈论这个话题。想了想,我指了指顶端的空白:“我再在这儿画点别的好吗?”
他点了点头:“好,我拭目以待,看看你还能给我什么惊喜。”
重新拿起笔,我又在靠近顶端的空白处画了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
等我搁下笔,他歪着头问我:“这就画完了?”
我有点不解:“难道你知道我要画什么?还缺什么吗?”
“你怎么就画了一只鹰?‘莺莺燕燕皆成对,何独天生我无配?’就画一只,让人家连个做伴的都没有,你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我脸又一热,他这个人呀,可真会联想:“没听说一山不容二虎吗?我画的是老鹰,不是你嘴里的那些小黄莺。这么大的一方天空,也只够这一只老鹰展翅翱翔的,如果后面再跟一只,岂不是狼多肉少?”
“谁说的?可以是一雌一雄嘛。你给人家拆对多不好。”他眉眼含笑地说。
我的脸好似有点发烧:“本来就没留那么大的空白,只能画开一只。”我的声音越说越小,“这是一只刚成年的雄鹰,他的另一半还没有找到……”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已经看到了……”
我很窘迫:“我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