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珩已经实质上执掌陈国国君之位以来,他做了不少政策上的改变,陈国的朝堂之前就如一潭浑水,腥臭熏天,污浊不堪,沉疴难行,陈珩此举不亚于晴空闪电,一记巨石撞碎了死气沉沉的平静,虽然触碰了不少人的利益,但是碍于老国君的余威尚在,陈珩的雷霆手段,纷纷都是敢怒不敢言。
五月初,陈珩废了世家门阀制度,从此各路王侯世家再没了能够传承下去的爵位,到现在的这一辈就截止了。不事生产,躺在世袭承爵的制度上做梦的年轻公子哥们一下子失去了庇佑,恨得牙痒痒。
紧接着,五月中旬,推行农商并重政策,以往士农工商的排序,以商为最贱,受过了不知道多少冷眼,现在可好,商人的地位一跃千里,做小买卖的私底下对陈珩感恩戴德,士大夫们虽然心里不满,也只敢私底下议论议论,“国将不国!”“尊卑不分,社稷大乱!”之言论甚嚣尘上。
六月,连罪法出台,一人犯法全家处罚,鼓励街坊邻居举报,举报者核实后确有其事则记大功。一时间全国上下风声鹤唳,有那些偷偷摸摸贪污的被自家老母亲揪着耳朵骂不肖子孙。
六月底,实行军功制,从全国各地抽调选拔合格的青年征军入伍,若能在作战中立下大功,则按功劳大小授予爵位和土地。
七月,统一各地的文字和度量衡。
紧接着,整顿吏治,实行官员考核制度,加强法制,收归权力到中央。
……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令疲沓依旧的文武官员逼不得已加紧马力开干,陈国已经有了一点点开始复苏的迹象。
盛夏,蝉鸣阵阵,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永安殿一片森凉,陈珩不能受热,命婢女将殿里的窗子上的帘子全部垂下,置办了冰块来消暑。
陈珩一如往常面凉如水,垂着眸,高坐殿首,案几上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公文信笺。
旁边放了一碗药,热气已经散尽,浓黑浓黑的,陈珩还没来得及喝。
沈无闲披着热浪从外面进来,一进来,殿里的寒凉扑面而来。
她给陈珩办了点事情,刚从帝都下面的郡县回来。
从怀里掏出来郡守写给他的密信,刚想给他,眼角扫到案几上摆放的药碗。
沈无闲心里暗自生疑,尽管陈珩时有遮掩,但沈无闲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可疑的药碗了。陈珩有内力护身,深不可测,她常伴陈珩身侧,怎么从没看见陈珩生病呢。这个药碗里装的是什么,陈珩为什么要喝它?
心念电转间,沈无闲咽下去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她直觉的想到要是问陈珩,他一定不会实话说的,沈无闲禀报完任务后,就笔直的找到了四六。
聊了会家常,顺带吐槽了一下四六稀烂的厨艺,沈无闲脸上的笑一收,出其不意地问:“殿下的药是不是快喝完了?”
四六疑惑道:“嗯……是吗?”刚说完,立马意识到不对,“你知道了?”
沈无闲沉默的点点头。
“哎,你也别太过意不去,殿下一心为你着想,这份心意你收下,然后日后报答殿下便是。”
沈无闲眼睛一眯,一把揪住四六的领口,“你刚刚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四六反应过来:“你不知道?你在诈我!”
“话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就跟殿下说你什么都告诉我了。”
四六气得脸红起来。
“还不是为了你之前的怪病,殿下令我们拼死拼活找到了薛神医,然后薛神医开了三注药方,殿下亲自为你试药,落下了病根,日日身受寒热交替攻心之苦,之后的三个月都要连续服药……”
四六之后的话沈无闲已经听不清了,她脑子里蓦然浮现出数次见面时陈珩比往常更加苍白的脸色,冰冷的面容,紧抿的嘴唇。
七月酷暑,热浪蒸腾,沈无闲却觉得仿佛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自己一下子从头凉到脚,怪不得陈珩殿里那么冷。
四六瞧着沈无闲像个傻子似的愣在那里,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心里有一丝不忍,“薛神医临走前给殿下开了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殿下一点也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最近事情又多,殿下一旦忙起来就彻夜掌灯,从天黑忙到天亮,经常饭也记不得吃,药更是忘了喝。”
说到这里,四六重重叹了口气。
沈无闲低着头:“我知道了。放心,交给我吧。”
沈无闲来到厨房,一个婢女正在照看砂锅里的药,沈无闲看了一眼,浓黑至极,散发着浓烈古怪的味道,她对婢女说:“以后这里交给我,我来负责殿下的药。”
“是。”
沈无闲拿着扇子,小心的把灶台里的火扇得更旺了一些,她耐心地照看着锅里的药,
直至日落西山。
已经到了卯时,掌灯时分,药终于熬好了,沈无闲小心地拿了一个瓷白的碗,盛了药,慢慢吹冷,感觉到温度合适了,才小心端到永安殿。
殿里烛火通明,,寂静无声,唯有间或纸张摩擦的声响。
陈珩果不其然还在批阅奏折,连她进来都没发觉。
殿里寒气森凉,沈无闲皱了皱眉,端着药来到陈珩面前。
陈珩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沈无闲正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里端着药碗。
“殿下。”
陈珩脸色一沉,“看来四六不听我话了,该敲打敲打他了。”
沈无闲忙解释道:“不关四六的事,是我威胁他的。”说完走到他身边,把药端到他面前。
“殿下,该喝药了。”沈无闲执着地举着手,大有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架势。
陈珩看了她一会,端过来药碗,一饮而尽,药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冷。
沈无闲在厨房的时候偷偷尝了下这碗药,异常苦涩,苦的她不想再回忆第二遍,陈珩却好像失去了味觉一样,毫不在意,沈无闲心里微微动容。
她从怀里掏出来几颗拿油纸包着的蜜枣,打开外面的纸,手伸到陈珩面前,温声道:“殿下,吃几颗吧,很甜的,吃完嘴里就不苦了。”
陈珩看着眼前的这几颗蜜枣,眼里有几分笑意,摇摇头,故意说道:“我自幼不喜甜食。”
沈无闲皱着一张苦瓜脸,“殿下,那药苦的要命,寻常人都遭受不住的,你好歹吃一颗,我不想你那么苦。”
陈珩:“哦?你是在心疼我吗?”
沈无闲轻轻点头。
陈珩很满意这个回答,一眼望进沈无闲琥珀色的眼底:“那你喂我。你喂我,我才吃。”
沈无闲脸皮厚的能和城墙媲美,丝毫没有羞赧的意思,轻轻捻起手里一颗蜜枣,送入陈珩的嘴里。
她的手纤长细白,有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淡香,混合着蜜枣的香甜,瞬间充斥在陈珩的嘴里。
沈无闲抽手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陈珩温软的舌头,吓得立马缩回了手。
那张厚脸皮此刻却泛起了一点可疑的薄红。
陈珩轻轻捉住她意欲收回去的手,品了品嘴里的味道,“味道不错,还有几颗呢,我还想吃。”
沈无闲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把剩下的蜜枣往陈珩手里一塞,说道:“殿下要吃就自己拿吧。”
陈珩却不肯,叹了口气,“你要不喂我,我就不吃了,那药苦的要命,我自己受着吧,也没什么的。”
沈无闲听到这话,赶紧把陈珩手里的蜜枣夺回来,拈了一颗递到陈珩嘴边:“别别,殿下,我还是喂你吧。”你不吃,我心疼你苦。
陈珩细细的品,一点一点嚼碎咽了下去,从没觉得这几颗混着幽香的蜜枣这么好吃。
沈无闲刚才喂他最后一颗的时候,他本想趁机吮干净沈无闲的手指的,但是又害怕吓得沈无闲从此不喂他吃东西了,就没有借此机会调戏一下她。
陈珩看着沈无闲细白的手指,那股幽香似乎还萦绕在鼻端,他心想: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