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崆一夜无眠,满腹心事,想着自己如此插手裕王和慕采昀,是否过于愚蠢。天刚蒙蒙亮他便坐起了身,准备出门喂马,再等隔壁二人都起了床,便开始赶路。刚推开门,就听见旁边有动静,他朝后慢慢地退了几步,却瞧见贺逢辰的门被打开。
贺逢辰看了他一眼,道:“起得真早,要干什么去?”
祝崆见他哪里知道自己一夜未睡,回答:“属下去给马喂草,准备天亮了赶路。”
贺逢辰笑了笑,似是有些疲惫:“早着呢,赶路倒是不急,等天亮了店主醒了,先吃早饭再动身吧。”
“好。”祝崆看着他走向慕采昀的房门前,如鲠在喉,却还是吐出一句,“属下先告退了。”
贺逢辰只是点了点头,驻在她门前顿了少顷,便动作轻轻地推开来去,又轻轻地带上了门,远远地就望见慕采昀安静的睡颜,在窗外微光的洗礼下显得无比温柔,一反她平日莽撞常态。
“真是……真怕你又被掳走了,那该怎么办。”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呼吸也不敢太沉重急促,只是缓缓地吸气吐气,坐到床沿,俯下身子去将她散落的碎发捋至耳后,挡住了透过窗纸的那缕光,她的脸又被阴影笼住,看不清楚。
他听见自己的胸膛在有规律地震动着,奏出不知名的旋律。鬼使神差的,他又俯下了身子,低头,一吻印上了她月白色额头。那么轻,那么淡,只触碰了一秒便光速般地挪开,他心跳更甚,如振擂回响。
“好吧,对不起,就鬼迷心窍这一次。”
贺逢辰知晓她从来对男女感情不大有兴趣,继而叹了口气,起了身坐在桌旁,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溺于光里,唇角染上笑,又见她动了动身子,略翻了个身,正脸对向他的视线。
先前她讲,他对她的姿色过分自信了,而这个清晨,在他眼里,他的昀儿却是姿色非常。
贺逢辰就这样坐着,目光片刻不离慕采昀,等待天亮。
而此时的客店外,祝崆站在马厩旁拿食草喂着三匹马。客店老板已经醒了,走出来朝他打了个招呼,他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那老板忽然走过来,八卦兮兮地开口:“公子可是喜欢昨夜一同来的那姑娘?”
祝崆看了老板一眼,似乎有点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子莫不是看到另外那位公子和那小姐关系亲密,一夜难眠?”店主一脸了然地笑笑。
祝崆心想,这倒不是,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好像他心里头的顾虑与担忧,都抵不过贺逢辰的一根手指头。
店主看他神色微凝,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你告诉那姑娘,你的心意呢?”
祝崆只是笑,摇摇头。
店主将手从他肩上移开,补了一句“试试看吧”便转身离开,去厨房做早饭了。
天色逐渐亮起来,慕采昀翻了个身子,睁开朦胧的睡眼,揉了揉便坐了起来。刚掀开被褥,将双脚伸入鞋中,就发觉在床的前头,桌边似乎有个人影。她僵硬地将头抬了起来,从下往上扫视过去,这才瞧见贺逢辰的脸。
慕采昀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对上了他的眼睛道:“你真是要吓死我了——还有,你怎么在我房间!”
贺逢辰走到门口,笑着说:“真是抱歉了,醒的太早了就想来你这坐坐,一时忘了时间。”
“诶,等等——你先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她这么说着,站起身去拿孺裙准备着衣,“我马上就好,一起去吃早饭吧。”
说着她便手指微动,快速地整好衣衫,三步作两步走到贺逢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推开门去,跑到楼梯角后又说:“快吃了早饭,我们就去赶路吧!我好想我爹,也不知他在哪儿,过得怎样。”
贺逢辰面上仍是淡淡的,只是说:“那快走吧,昀儿,下楼梯慢些,别绊着。”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回了头这么说着,却忽然脚下一滑,头后着地式的倒下,“——啊!不会这么……”
倒霉吧。
后三个字生生的被她咽了回去,因为贺逢辰已经疾步走下去,拽住她一只因重力而前伸的胳膊,这么朝自己怀里一拉。
她跌进去一个暖暖的拥抱,心想自己怎么老是在跌倒时分被他拽住以防止受伤。只是第一次她心无波澜,而这一次——她抬起眸子来,窥见他浅色瞳孔中的后怕与担忧,甚至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一下乱了分寸,只是怔怔地也不知脱离他怀中。
“傻丫头。”他将她身子扶正,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拍了拍,“也不知道要小心点,真叫人担心。”
还能有谁担心,不就是他贺逢辰紧张她宝贝她吗。她心底这么默默想着,对自己这“救命恩人”升起不知名的情绪,嘴上却不饶人:“你知不知道一直拍头的话,会让我变傻的——啊?”
贺逢辰笑着摇摇头:“去吃饭吧。”
二人并肩走到楼下的饭桌前,祝崆也正从门外进来,同贺逢辰对上了眼,只一秒钟便又各自心怀异事地移开了目光。
一顿早饭也只是白粥与馒头,很快就解决了。慕采昀帮忙整理碗筷送去厨房洗了,贺逢辰便上了楼,倒是没叮嘱什么,只是一步三回头。而祝崆只是走到门口停住,见他上楼进了房门,便又回到里头来,悄悄地将剩余的碗筷拿起来,送到厨房。
放进水池后,祝崆见整个厨房只有自己与慕采昀,清了清嗓子,走到她旁边说:“慕姑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慕采昀边洗碗边分目光到他身上,问道:“祝兄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我爹的?”
祝崆只是摇头,平复了几秒后又开口:“其实,慕姑娘小时候,我便在裕王府见过你。”
慕采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正在清洗的碗:“祝兄难不成就是那个,我爹带回家来的小哥哥?那个总是在墙边听我读书,有次我从假山上摔下来,还救了我那个!”
祝崆惊喜地点了点头:“是我——没想想到慕姑娘竟还记得我!”
慕采昀则也露出喜悦的笑来:“以后祝兄也别叫我慕姑娘了,叫昀儿便好,亲切一些。那时候太小了,忘记问你的名字,祝兄救了我那次,我一直还欠一句感谢。”
“不必谢,不必谢,你当时安然无恙,我也很高兴。”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这便就是祝兄要说的事情么?”她接着问。
祝崆的神情逐渐变得认真:“这倒不是。”
她略带疑问地“哦”了一声,便听得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内容却让她感到恍惚若梦——
”昀儿,那时进裕王府,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便恋慕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