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文理分科，林芸毫不犹豫地填了文科，虽然她理科也不差，但没有优秀到领先的程度，文科好歹能搏一搏。
以前的那个小县城她是称霸的，现在的大城市，她也要。
新班级的位置很快就贴了出来，林芸慢吞吞地把一大摞书塞进书柜，用湿巾擦了擦桌面上积了一个暑假的灰，刚坐下，就看见旁边一个高大的男生走过，坐到了她的后面。
充了一个暑假的电，林芸火力全开，上课时的认真劲惊到了同桌。
总的来说，新班级、新老师、新同学都还不错，一切都按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唯一有点不满意的就是后桌那个男生。
男生不爱学习，能进重点班听说是因为上学期期末临时抱佛脚，通宵看书自学考的高分。但让林芸不明白的是，拼命学习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意义。上课的时候他经常开老师的玩笑，林芸的思路被他打断，本来很窝火，可是听到他的话又忍不住想笑，这种矛盾的心理搞得她更不喜欢他了。
老师也不生气，更有脾气好的还带头挑拨气氛，逗得全班哄然大笑，有次甚至还吓到了隔壁班的同学和老师。
虽然她不希望和后桌的男生有任何交集，但好死不死，英语老师当时被男生的玩笑话气得半死，赌气让他当了英语课代表。更重要的是，两个课代表中的另一个正是林芸。
星期五的晚自习，英语老师悄悄从后门进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彭文柏，过来搬作业。”
林芸听见他起身的声音，正了正身子继续写作业，头上突然被人胡乱拨了拨，她猛一回头，看见彭文柏的脸。
“走吧，老师叫我们去搬作业。”
“哦。”林芸有些发懵，但还是快速地跟上了他。
她明明听见了，老师只叫了他一个人。
可能他怕作业太多，一个人搬不过来吧？
林芸没多想，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人，昏暗幽静的走廊上，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
有了这次对话后，彭文柏就开始在课堂上找她，一会儿拉拉她的马尾，一会儿踢踢她的椅子，等她回过头，就会看到他趴在桌子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借我只黑笔。”
“干嘛不找他？”林芸示意他同桌。
“他不爱我呜呜呜...”
林芸白了一眼彭文柏，转过身去找黑笔，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他控诉同桌的样子真像个傻子。
他们的交流逐渐变多了，也变亲密了，彭文柏时不时就摸摸她的头，她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习惯。林芸一回家就开始埋头学习，一学就忘记了时间，有时候太晚没时间洗头，也怕吵醒父母，只好咬咬牙顶着油头第二天上学。像这样的几天，她都会下意识躲避彭文柏突然袭击的手。
有时候她会怀疑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可是每次回到学校，认真看了看他的脸，看进他漆黑的眼睛，又什么都看不到。
她没经历过情情爱爱，更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感觉很糟糕，感觉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她记得学校组织秋游，座位附近的人自己组成一个小组，游玩设施的时候他会自然地帮她脱下书包，一起放进储物柜。
玩完水面过山车，大家的衣服鞋子都湿了，他对她说：“穿我的外套吧。”
她努力把这些当做朋友之间的关心，努力忽略他看向她时眼里的温度，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觉。
但他总是这样，总是让她忍不住多想。
她以为一直也就这样了，直到有天早上，她发现后座是空的。一直等到午饭，他也没来。
生病了吗？
两天过后，班主任在讲课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对了，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彭文柏同学准备出国读书了，可能高三不会和我们一起奋斗了，这几天在努力学英语，大家可以多给他加油啊！”
林芸只感觉心脏扑通地跳了一下。她感觉，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竟然这样了。
那节课她什么也没听进去，眼睛炯炯盯着前面黑板的一小块地方，目光一刻也没偏离过。
还好她很忙，要背书，要死死盯着排名不能放松。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中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嬉皮笑脸的面孔和一双漆黑的眼睛。
后来她心情不好，因为月考成绩下来，又有几科排名下滑，她怕回家看见妈妈失望的神情。他特意绕了一条离家偏远的商业区，准备在那边的车站等车。穿过那条长长的步行街，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或者说是一群。她见过彭文柏隔壁班的那些朋友。
她看见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又长又直的黑发，侧过脸和他说话时白皙的皮肤以及长翘的睫毛。
她看见，他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女孩羞涩的侧回脸。
那一瞬间她才明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只是为什么是她？班里的女生那么多，漂亮的也不少，她不过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林芸曾经以为自己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能被他喜欢，也代表自己是有些资本的吧？尽管自己还没发现。
那天她都明白了，都是误会。误会了他，也误会了自己。
现在他走了，后座那个位置将会一直空下去，每天再也听不到他上课时和老师的拌嘴，再也不能和他并肩光明正大地走进办公室，再也不能感受头顶他掌心的温度。
没什么的，只不过是生活回到了正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她看着前面那群人嬉笑着走远，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过去发生的一切悉数向她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那天她回到家，意外地没有任何胡思乱想，和往常一样拿出作业和资料，学习到父母入睡，然后关灯，睡觉，一夜无梦。第二天回到学校，走过那张空座位，神色如常，和过去的所有时候一样，听课，做笔记。
这就是她接下来全部的生活。
她觉得，彭文柏只是在她的世界里短暂地出现了一下，给她寡淡的生活添了几笔色彩后不动声色地消失。
他转身继续他喧闹的人生，她还留在原地，默默背着上一代人的期望和自己的不甘，一瘸一拐地摸爬滚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