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牧清兰缠着戎可怀,还是未能让他多教几招“长无绝兮”,悻悻而归。
目送她消失在层云之间,戎可怀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练起“长无绝兮”,从第一招“抚长剑兮”到最后一招“春兰秋菊”,流畅如大江东去,轻盈似云间野鹤。剑风飒飒,青碧色剑光点点晶莹,煞是好看。
收剑而立,戎可怀久久未动,频频叹息,紧皱眉头。远处,海浪翻滚低语。
“你这剑法,又有进境。”荣晏远轻轻飘落,微笑道。
戎可怀四处望望,见众军士在远处忙碌,转身向无忧山走去。荣晏远并未言语,随他走入无忧林中。
林中,两人眺望幽幽无尽海。
荣晏远道:“我此番来寻你,皆是因了书信无法劝你回家。”
戎可怀的神色愈加严肃。
“放心,牧姑娘不会知道的。毕竟,还不是时候。”
戎可怀继续沉默。
荣晏远道:“我知劝不动你,仍是尊了父亲之意,频频写信与你。信笺得不到回复,我只得亲自来请你。”
“长兄,我会听你调遣,守住无由岸。”戎可怀语气坚定道。
“十弟,父亲三妻四妾,并非全因风流成性。作为荣家长子,他到底身不由己。身为荣家家主,父亲必须精于谋略,才能保得家族稳定。若是太过仁善,荣家怕是早已丧命于盛家手中。”
戎可怀叹口气,道:“可是,荣大将军太过刻薄寡恩。牧将军是安亭祖父唯一的徒弟,又战功赫赫,得荣家上下和三军敬重。荣大将军为了掩盖一时决策失误,将牧将军作为替罪羊,实是,实是……”
荣晏远道:“此事,父亲做得确实欠妥。我也十分不解。当时,我能做的,就是设法保住牧将军的性命。她是安亭祖父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长无绝兮’功法最精妙的传人。”
“这之后,荣大将军与苍家、盛家周旋,坑害不少仙人。若非长兄尽心竭力,不知有多少仙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父亲所为,皆是为了我。不然,我何以有如今的地位声望。”荣晏远耐心道,“这些,你清楚得很。你无法释怀的,是父亲对泠裳夫人。”
戎可怀的脸色愈加难看,张口欲言,略加思虑,还是忍住。
荣晏远说道:“父亲子女不少,却大多不成材。父亲长年忙于处理族中和三大家族间的事务,对家中琐事不甚关心。我们的兄弟姐妹,多是娇生惯养、宠溺无度,对学问武艺浅尝辄止。父亲曾逼迫他们读书学艺、军中锻炼,只得三弟五弟勉强可为助手,其余不仅学无所成还闹了笑话。父亲重男轻女,对妹妹们不闻不问。”
戎可怀道:“我敬重长兄,从来是真心。不然,我不会接受凌毅军主将之位。”
“我是无可奈何。荣家大事,总要有人来操心。”荣晏远语气温和几分,道,“十弟,你年纪最幼,如今却是最有成就的荣家子弟。当然,若不是泠裳夫人离了荣家,你亦不会成为这般模样。”
戎可怀有些愤愤不平:“长兄,我最不能原谅的,便是他抛弃娘亲。几位夫人欺负逼迫娘亲时,荣大将军不曾护着娘亲,还要她委曲求全。娘亲是何等孤傲,怎会低头?”
“泠裳夫人医术高超,是荣军中的首席医官,又才华横溢。聪颖如泠裳夫人,自然不会理会那几位美艳夫人。她带你搬去端思崖,也同牧将军之事有关,是不愿受委屈,是对父亲彻底失望。若非泠裳夫人果决如此,又怎会将你培养成一军主将。”荣晏远笑得颇为欣慰。
戎可怀苦笑摇头:“一直以来,我不能理解母亲。那时,荣大将军已有妻妾,为何母亲心甘情愿委身做妾。”
“当年,父亲运筹帷幄,带领三军血战,击退妖魔大军的频频进攻,亦是一代英雄。泠裳夫人看中父亲雄才,才会委屈自己,甘愿为妾。这也颇为不易。纵使泠裳夫人搬至端思崖,父亲亦对你们的吃穿用度甚是用心。”
“母亲每次都退回送来的东西。”
“有时,泠裳夫人拣些看似无用的小物件收下。”荣晏远笑道。
戎可怀看着长兄,若有所思。
荣晏远又道:“你遵从泠裳夫人之意,进入军中,故意选了距秉彝山最远的凌毅军,隐姓埋名、隐瞒身份。早些年,你战功出众,父亲有意擢升你至威怒军主将。你拒绝了,说是威怒军主将向来是昊天族。而你,对外宣称是同则族。若是做了威怒军主将,你的身份便会泄露,平静的生活怕也结束。”
戎可怀点点头,对长兄所言很是认同。
荣晏远沉吟片刻,语声愈加凝重:“如今,盛家步步紧逼。九朦宫,只是一个开始。盛家的隐秘,你我皆晓得。若非局势危急,我自然不会这般勉强你。我希望,你能回来,同我一起,守住荣家。”
“长兄,我肯听从你的安排,自是知晓你的不易。你是我的主将,我心服口服,我忠心不二。况且,盛家已然掌控别界所有的消息物件,苍家懦弱无能。若是放任盛家为所欲为,妖魔大军又窥伺在旁,别界将遭大难。帮长兄,我毫无怨言。回荣家,不可能。”戎可怀语气淡淡说道。
荣晏远不恼也不怒,只是无奈笑笑,仿佛早已料到一般,道:“你明白就好。我有你相助,自然多几分底气。可是,荣家幼子的身份,你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十弟,回荣家之事,不急于一时,你还是再仔细考虑罢。”
说完,荣晏远同戎可怀说起无由岸的布防、妖魔的动向、幽魄的处置,对军中之事做了些安排。戎可怀一一应下,言简意赅地提出应对之法。
戎可怀送荣晏远下了无忧山,抬手要同他作别。
荣晏远扶住十弟的手,认真问道:“牧姑娘那里,你可是瞒得住?”
戎可怀微愣,重又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我听闻,牧姑娘要重回华正宫。”荣晏远说完,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