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牧清兰收拾停当,想到要见娘亲,还是十分不安,走来走去,不时看向远处的海边。
戎可怀安顿好防线,乘天马而来,将行李放在马上,侧身于旁,请她上马。
牧清兰微微红了脸,利落上马,静静等待。
“你且等等。我再去牵匹马。”说完,戎可怀转身向马厩走去。牧清兰有些失望,也有些感激。
到得崇兰小院附近,牧清兰下马,还是不能鼓足勇气,坐在草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计划该如何应付牧离生。
戎可怀陪她,在树下休息,看到荣晏远远远走来,忙背过身去。
“我……军中有事,我先走了。”戎可怀说着,去牵天马。
牧清兰一把抱住他手臂,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道:“不是安排好了?怎么又有事?你别走,说好的。”
荣晏远站定,看着尴尬的戎可怀,笑得意味深长。
“荣公子来看牧将军了。”戎可怀仍是侧着脸,向牧清兰道。
牧清兰这才看到荣晏远,松了手,向荣晏远一礼:“荣公子。”戎可怀忙同她错开两步。
荣晏远道:“好巧。我正要寻戎将军商量无由岸之事。”
牧清兰远远避开,仍是苦苦思索怎样平息娘亲的怒气。
“近来,无尽海中的妖魔出现增多、调动频繁,妖魔之气愈加浓重。凌毅军每天加固防线,击退幽魄。是固守,还是进攻。不知旌云将军如何考虑?”戎可怀道。为了区别荣重同荣晏远,军中称呼荣晏远为旌云将军。
“你可好?”
“多谢将军挂念。”
“我寄去那许多信,也是无奈。不想,你会给我回信。”
戎可怀瞥了牧清兰一眼,道:“我知你亦是受人之托。回信,本也是出于礼仪。旌云将军,进去罢。”
荣晏远笑笑,看看牧清兰,道:“她不知道罢?”
“万万不可。”戎可怀脸色严肃,道,“她,不能知道。”
荣晏远一改方才调侃,点点头,目光变得深重。
“我先回凌毅军了。清兰……还请旌云将军多多劝说牧将军。”说完,戎可怀骑上天马,深深看了眼自言自语的牧清兰,方纵马飞驰。
牧清兰缓过神时,戎可怀的化作天边一点黑影。牧清兰奔到树下,望着那黑影,闷闷道:“明明说好的。”
在荣晏远的陪伴下,牧清兰终于敲了敲家门,便闪身躲到旁边。
没有菜刀飞出来,只有牧离生的一句:“进来罢。”
牧清兰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自家院中,靠到房门前细听。
门开处,牧离生挺身而立,一脸冰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菜刀架到女儿脖颈,声音低沉,道:“回来受死,不错。”
牧清兰咬紧牙关,忍着眼中泪水。
荣晏远道:“若是牧将军不肯收留,牧姑娘便是无处可去了。”
牧离生一动不动,似在等待什么。
牧清兰开口道:“娘亲,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荣晏远小心拿下那菜刀,招手将带来的吃穿用度,放在院中,道:“这两月,我将牧姑娘安顿在凌毅军中,让她见见妖魔大军,也避避风头。若是以目下能力回到华正宫,牧姑娘怕是不好过。”
牧清兰道:“娘亲,是我太过轻信冲动,觉事情皆是简单,觉众仙皆是好人。有些事,早已露出端倪,我却未多加思虑。有些人,极力劝说,我却自以为是,听不进半点劝告。我,真的,知错了。”
“你知错可有用?那一条条性命,因你灰飞烟灭。他们的冤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平定的。他们的性命,岂是你一条命能换回的。九朦宫,是水谊歌的心血,岂是你认错可恢复的。”牧离生越说越激动。
牧清兰哭道:“我已经失去太多。我不想,再失去余下的。我从来只有娘亲一个亲人,我……”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娘?我说元千山不是真心,你听?我说元千山对你另有所图,你信?你为了他同我闹翻,你不信我说的是对的。你证明,你证明什么了?”
牧清兰泪如雨下。
荣晏远请母女俩进屋落座,道:“牧将军将牧姑娘囿于崇兰小院,意在她免却伤害。可是这般,反而让牧姑娘隔绝世事、不识人心。如今境地,牧将军也并非全然无错,一味责备,怕也不甚公平。”
牧离生转身抹泪,望着墙上的终古剑,良久,方道:“荣公子所言有理。”
荣晏远道:“牧将军带兵万年,手下尽出精兵良将。能得牧将军言传身受,牧姑娘,定要珍惜。我还带来些兵书,牧将军请查收。”
牧清兰谢过荣晏远,方问道:“请问荣公子,师姐他们怎样了?”
“他们尚好。柏姑娘那里,我自会照应。”
牧离生仍是望着终古剑,喃喃道:“我不愿清兰出去,是不想她卷入秉彝山三大家族的争斗。别界看似太平,实则暗潮汹涌。我是个囚徒,不为人所重。崇兰小院,无人愿来,实是避居之处。可我再如何小心,都是徒劳。也许,这便是天意。”
荣晏远道:“牧将军无需自责过甚。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血雨腥风起,怕无仙人可幸免。”
牧离生道:“若非荣公子劝说荣重,别界怕是早已血雨腥风。”
荣晏远苦笑道:“牧将军言重了。我只是,不想荣家树敌太多,不想父亲为人唾弃。我未救下的仙人,亦是许多。”
“如今,盛家吞了九朦宫,将别界尽数掌握。水谊歌不会不知这般局面,仍是淡定从容。依她性子,说她只是生性淡然,我可不信。她那个人,深得很。”
牧清兰听得一头雾水,可又有什么渐渐清晰。一场风暴注定来临,而她恰好打开关住风暴的那扇门。
荣晏远神色变得凝重,道:“华正宫对水宫主出走一事,想来一直怀恨在心。水宫主清楚,才会破格提拔天纵奇才的水之客,着力提升弟子们的功力,培养柏姑娘、结交各宫室,在短短时间里将九朦宫在别界站稳脚跟。高傲如水宫主,还主动结交父亲。”
牧离生补充道:“她能得荣家支持,还是多亏了荣公子。”
“水宫主与父亲做了交易,答应暗中援助无由岸防线、帮扶凌毅军。如今说来,我不得不佩服水宫主的远见。若是凌毅军落入华正宫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荣晏远长叹一口气。
牧清兰依旧紧皱眉头,问道:“我还是不明白,经纶台之判。华正宫拿出的许多证据,皆立不住脚。为何,主君会如此重地处罚九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