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美丽的声音曾唱过古相思曲
席慕容写得这样好,诗中那个弹箜篌的女子仿佛就是她自己,也仿佛是诗外的我们每一个人。那些年少的情怀总是极微极妙极难解的,多少人在年少时都有过谦卑的暗恋,都为那暗恋的人做过很多自己日后也深觉不齿的事。
说到暗恋处,不由想起唐朝诗人李端那首很有趣的小诗《听筝》: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诗中的周郎就是三国时期的名将周瑜。这首诗就是源于《三国志·周瑜传》中所记载的一个关于周瑜的典故:“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周瑜擅音律,他在听别人弹奏乐曲的时候,常能听出其中弹错的地方。即使他多喝了几杯,有了些许醉意,如果弹奏中出现一处不合音律的错误,也一样瞒不过他的耳朵。足见周瑜耳朵之聪敏。而且每当发现曲中出现错误,他都会看向弹奏者,微微一笑,提醒抚琴者,这里出现错音了。因此,当时有两句歌谣道:“曲有误,周郎顾。”而后人李端就将这一典故,敷衍为一首关于暗恋的小诗,写一个弹筝的女子为使自己爱慕的周郎能顾盼自己,就故意将弦时不时地拨错。
与这弹筝的女子相比,《古相思曲》中的女子显然要恋得更苦、更凄切,而这一切的苦都源于那人偶然间的一回顾,谁知竟连带着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他是天边的明月,她则是萦绕明月的淡淡薄雾,待到天明,月渐渐隐去,而雾也随着月慢慢散去,只是雾将它的悲伤留在那草木上,化作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他抚得一手好琴,而她常常伴着他的琴音起舞,但如今琴在匣中,无法自鸣,而那个让她全心为他而舞的人已经不再。于是,她的心也闭上了,再听不到那熟悉的琴音。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那次无心的回顾,他的目光像梦一样,还是一桩带着笑的梦。他站在那里,儒雅而安静,像盛开在墙角的茉莉,不抢眼,却暗暗教人心喜。从那以后,她的心中就有他了,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再也不能少了他。
她想着,就算要她此刻死去,那缕轻烟般的魂魄也定是会随了他去的。而有时也真恨不得自己就此死去,不然这绵绵缠缠的相思让她如何自安己处。
这辽阔世间,这茫茫岁月,她不知他的去向,而她的相思也终究是无处投递的。靠在门上,无助地望着天,她想起他临别前的叮嘱:如欲相见,登上那至高处,看看那悠悠长路,我反正在那种种悲喜交集处。
他们因一次回眸而相遇,相恋,却难相守,于是,她将这浓浓的悲哀写进长长的诗里,却仿佛不够似的,痛根本没有减少丝毫,也让后世的我读来心痛难忍。她只为纾解自己的悲伤,却不知现代也有一名女子与她同样,以诗唱出这痴恋的苦:
我以为。
我已经把你藏好了。
藏在。
那样深。
那样冷的。
昔日心底。
我以为。
只要绝对不提。
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
你终于会变成一个。
古老的秘密。
可是。
不眠的夜。
仍然太长。
而,早生的白发。
又泄露了。
我的悲伤。
木心先生所言极是:“确是唯有一见钟情,慌张失措的爱,才慑人醉人,才幸乐得时刻情愿以死赴之,以死明之,行行重行行,自身自心的规律演变,世事世风的劫数运转,不知不觉、全知全觉地怨了恨了,怨之镂心恨之刻骨了。”
我们都明白这道理,却不知道这样慑人、醉人的爱竟然会带来这样的痛、这样的苦,纵使望断天涯路也难消除。
人面桃花,物是人非——崔护《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民国女子”一篇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一日午后好天气,两人同去附近马路上走走。爱玲穿一件桃红单旗袍,我说好看,她道:“桃红的颜色闻得见香气。”
那时,他们正爱着,爱情将桃红染得这般娇俏甜蜜,氤氲着恋爱的香气。桃红最适合正好的爱情,最好的年华。但凡浓烈的爱,青春的少女,总是要配得一束桃花才合衬。而在古礼中,桃之有华,正是婚姻之时。那首最著名的《桃夭》就是为贺新婚所作之词,其中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堪称是千古词赋中歌咏美人的始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茂盛的桃树抽出嫩嫩的枝丫,而那艳丽粉嫩的桃花在枝头迎风而颤,一时间红了满山满谷,一个像桃花一样鲜艳,像桃树一样娇俏青春的女子就要出嫁。她颜如桃花,却又宜室宜家,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啊。
吟诵《桃夭》,常是未饮先醉。也是自《桃夭》始,诗人们常会用这最艳的桃花色来歌咏美貌的女子,像陈师道的“玉腕枕香腮,桃花脸上开”,还有崔护那句著名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崔护在唐朝灿如繁星的诗人中并不起眼,在其传世诗作中,唯有《题都城南庄》一首广为众人所熟知。然而,大家都知道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却不知道,其实这其中尚有一个和桃花一样灼灼照人的爱情故事。
崔护是博陵县一位年轻书生。他天资纯良,才情俊逸,但性情颇清高孤傲,平日里常是独坐寒窗埋头苦读,极少与他人交游往来。
这一年清明,天气晴好,桃花艳,柳色深,春意浓,晴阳暖照。崔护一时兴起就放下书本,独自出城寻春。他漫无目的地行走于春山春水间,不知不觉离城已远,来到一处僻野。那里农舍零落,只在山坳处桃林中,隐约见得一座茅屋。
崔护此时腿酸口渴,就快步向那茅屋走去,临近屋舍,只见桃林蔚蔚然然,满树桃花灼灼,风中满是绕人的清香,崔护沿着桃林间的曲径一直走到柴门前。他立定,轻叩门扉,问到:“小生寻春路过,想讨些水来解渴。”
这时,屋内走出一位少女,布衣素髻,明眸善睐,她请崔护落座,即为他张罗茶水。崔护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只见她一双眼秋波盈盈,面容白里透着淡淡的红,不施脂粉,却宛如院中的桃花。
崔护看得发怔,未免失态,只得努力稳住外露的情绪,轻轻呷着茶水。接着,他状若闲聊地问起少女的姓氏及家人。
少女心中明了崔护的心意,而她也同样倾心于这位风华正茂,长身玉立的年轻书生,只是她不敢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敞开心扉,所以无论崔护问什么,她一味含羞不语,但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却泄露了心中的一切。
其实,崔护也与少女一样无措。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他不甚明白女子心事,而饱读圣贤书让他不能做出热烈轻浮的举动,只好收心敛神,默默地饮茶。
眼看日头偏西,崔护不得不起身告辞。少女送他出院门后,独自倚在柴扉上默默地目送他渐行渐远。门前的丛丛桃花映着门下桃花般的少女,真是一副绝妙的春景图。
回到家中,崔护收敛了心神,继续苦读,情潮涌动的内心随着桃花的萎落而渐渐平静。然而,到了第二年桃花盛开的时节,崔护不由得想起城南旧事,他带着无法压抑的冲动一路向城南寻去。
几经周折,他终于找到去年那座茅屋,那开得正好的桃花,那院落,那柴门,一切如故。只是这次,他叩了许久的门都不见那桃花般的伊人出来,崔护顿觉冷水浇下,火热的心凉了大半。
他一人枯坐在桃树下,待到夕阳西斜,仍不见有人归来。他心灰意冷,就在房门上提笔写下一首绝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这次寻人未得,心中委实放不下,以至无心书本,茶饭不思。数日后,他决定再去一次城南茅舍。
崔护带着忐忑的心情一路走到茅舍,谁知尚未走近就听到一阵哭声。他不明所以,忙去叩门询问究竟。只见这次出来应门的是一个白发老者,颤颤巍巍,涕泪纵横。老者对崔护上下打量,问道:“你莫非就是崔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