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针甫一入体,韩潞便已回过神来,当即震开素林公主的手,并指如剑点向肩头,想将毒针逼出。但凤凰二仙和风长老已从三面攻过来,凤凰二仙尚留有余地,风长老却猛攻他必救,他若不出手格挡或分神避让,定要重伤,情急之下只得急速后退,血液带动毒素流转,顿时觉得心口酷寒,身形不由得一僵。
风长老见他行动无碍,以为素林公主情急之下没认准方位,也未及引开他护体真气,毒针虽然侵体,却没能封住九天脉门,目中生寒,攻势更加狠绝。不料韩潞强自撑过几招之后,身体一晃,躲闪不及,竟被凤君一剑刺在肋下,步履踉跄几乎跌倒。
凤君急忙收剑扶住他。风长老知机不可失,眼疾手快,指间寒芒一闪,第二枚毒针伴着数道凌厉真气瞬间没入韩潞左肩,真气入体乱窜,毒针深埋入骨,只在秉风、巨骨两穴正中留下一个紫黑的小孔。
凤君阻止不及,怒道:“封魂针淬有致命剧毒,寻常人一针也难挡,两针齐上谁能承受?长老答应不伤他性命,怎地出尔反尔?”
风长老冷然道:“那我秋月庄折在他手中那些弟子的性命难道就白搭了吗?”
凤君怒极,正要反驳,突然察觉到韩潞身体开始痉挛发抖,已然站立不稳,裸露在外的经脉血管渐渐狰狞鼓胀起来,浑身伤口渐次崩裂,鲜血狂涌,须臾便浸透了凤君的金衣。
凤君大惊失色,忙扶韩潞坐下,给他包扎止血。奈何韩潞血战一夜,浑身是伤,半凝的鲜血将伤口皮肉与破损的衣物黏在一处,剥离不开,凤君虽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丰厚,到底成名较早,仗着身份名望,并未经历过如此恶战,一时也觉得无从下手,只得先拣伤得重的地方给他止血上药。凰后也忙赶上来,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一枚夫妇俩珍藏多年的续命奇药想喂他服下。
韩潞脉门被封,内息沸腾翻覆,如千百条无头巨龙在体内横冲乱撞,撕裂血管、震碎经脉,几乎瞬间便痛得意识模糊了,依稀残存的神智感知到有人意图靠近他要害,不及分辨,已死死钳住凰后手腕,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绽露、血管凸现,已如恶鬼利爪一般。凰后挣脱不得,无法喂药,心急如焚,想制住他穴道,但如今他体内真气飞滚乱窜,穴道一经点住,马上就被冲开,根本无法奏效。
素林公主没想到这毒针封脉如此厉害,不过瞬间,就令彪悍骁勇神挡杀神的韩潞现出这等生不如死的痛苦姿态,眼看解药显然不在他身上,再不赶紧问个明白恐怕就再无回天之力,也顾不得身份,俯身一叠声地问:“你把母妃的解药藏在哪里了?快说啊!”
韩潞的意识已不清醒,隐隐约约似模糊听到素林公主愤怒焦急的逼问之声,牵动心事,顿觉胸腹间胀裂翻滚的混沌之气再难压抑,浑身骨骼咯吱作响,仿佛骨头也要散架,蓦地蹙起眉头,张口鲜血狂喷而出,这一下就再止不住,鲜血一口接一口呕出,似连五脏六腑都要一起碾碎吐出来,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惨白的脸色渐渐青灰,呈现出一股浓浓的死气。
凤君一看便知不好。韩潞内力有多深厚,此刻反噬弑主之势便有多猛烈,若找不到行之有效的办法制止他内力倒灌,他恐怕真会将自己内脏震碎、经脉震断。然而说来惭愧,在座几人虽已算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但武功修为比起韩潞,还是略差一筹,倘若强行替他疏导真气,不但无法奏效,还可能会立时被他奔腾如海不受控制的浩瀚内力击毙。
他思虑片刻,主意已定,抱着韩潞霍然起身,对风长老和素林公主道:“若韩潞就此身死,你们不但追不回解药,再查不到九皇子的下落,那些你们不愿得罪的势力,譬如楚王,也必会倾尽全力为他复仇,如此情形恐怕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如今只能带他到剑冢碰碰运气,倘若我恩师愿意出手相救,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素林公主心系解药和哥哥下落,虽恨极了韩潞,但见他身体绵软如败絮,轻飘飘挂在凤君怀中,若非偶尔轻微抽动,已无半分生气,确实活不久了,只得退开。风长老心知他所言不虚,但面上仍强硬道:“他偷我庄灵药,杀我庄弟子,让秋月庄颜面尽失,纵然偿命也是应该。”
“你们追杀他月余,不留余地将他逼到山穷水尽,但一路上他可曾伤过你们一人性命?他直到昨日中计、重伤落网才开始杀人,若非你们咄咄相逼,他怎会造此杀孽?玉石俱焚并不是澈庄主希望的结果吧。”凤君不容置疑道,“我这就带他前往剑冢。剑冢距此虽不算远,但他性命垂危无法骑马,时间紧迫,还望风长老顾念大局,遣人先行,携我佩剑去见我恩师,禀明情况,提前准备。”凰后闻言,伸手解下他腰间佩剑,郑重递给风长老。
风长老见他居然以佩剑相托,足见重视,也不敢太过拂他脸面,略一犹豫,只得道:“佩剑就不必了。既是去拜见慕容老前辈,我说不得也只能亲自走一趟,免得让人说我秋月庄妄自尊大,不懂礼数。”一招手,立时就有弟子牵马上前。凰后觑他一眼,断然道:“我与你同去。”劈手夺过弟子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凤君见状,心下稍安,稳稳抱着韩潞,足底微动,身体如离弦之箭疾射出去。凰后挽着缰绳,马蹄踏出两步又回头,冷冷看着风长老,若有所待。
风长老心知凤君自恃泰斗身份、顾念脸面,倒是好应付,但这冷若冰霜的妇人向来我行我素,翻起脸来从无顾忌,若惹恼了她,立时对自己横剑相向也不是没有可能,届时只怕就无法收场了,无奈之下,只得接过弟子手中的缰绳,正想吩咐几句,却听得遥遥传来啪的一声,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远处林间炸开了一缕虎头状的黄色烟花,余韵袅袅,久久不散,须臾,更远处也隐隐有青色烟花弯曲如新月,腾空呼应,细想两处似乎均是昨夜与韩潞激战之地,心中一震,脸色剧变。
“楚州军,风乾阁。”凰后也看到了,嘴角浮起讥诮的笑容,“民不与官斗,这位手握兵权的楚王殿下可不是你我眼下能对付得了的,长老再不走,届时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别怪我夫妇没有尽力。”
“他……他不是应当已经……奉旨回京了?怎地还在楚州?圣旨莫非还没传到吗?这、这不可能啊……”风长老惊诧难平,看向素林公主。素林公主咬唇不语,眸中也尽是难以置信。
凰后淡淡道:“韩潞之所以顶着你们的追杀千里南下,不就是为了找他求援。你们能找到韩潞,人家自然也有法子找到线索追过来。你们昨夜忙着围剿,无暇他顾,想必没听说人家直接调动了二十万楚州军,以清剿流寇为由,掘地三尺也要把韩潞找出来。且看他这翻天的架势便知,韩潞此番若能活命还算好说,倘若就此死在你们这两枚毒针之下……”她冷笑一声,不再言语,风长老和素林公主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重的骇然寒意。
风长老定了定神,勉强道:“韩潞有错在先,我们占着理,乃是奉命行事。即便、即便……他身怀绝技,也未必死得了……”话虽如此,声音却十分底气不足。
凰后不耐,调转马头冷然道:“再耽搁可真要被楚州军追上了。”
风长老一凛,忙翻身上马,命众弟子们随后跟来,打马与凰后一同朝凤君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