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终于有人出手了。酷吏的市场越来越大,再这样搞下去,江湖没法混倒是小事情,国家被搞成一团糨糊就是大事情了。
于是有人上书要求整顿酷吏,结束滥刑,重建法制,让这些恶心人的家伙统统滚蛋。
武则天也正在为这件事烦恼不已,酷吏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这些年没少出力,但是却越来越难以驾驭。人是他们砍的,最后历史的黑锅却由自己来背。
为了区区几个酷吏搞得我这个武周皇帝,形象大跌,太不划算。自己是一国之君,整人只是副业,整国家才是主业,不能因为副业而耽误正事。
武则天顺坡下驴,接纳了整顿酷吏的意见,当即把六道使流放,以平民愤。
延载元年(公元694年),武则天以贪污罪将声名太坏的来俊臣贬谪为同州参军,以示警告。
六道使因杀孽太重,仇家遍地,最后都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只有来俊臣死不悔改,将无耻进行到底。
来俊臣不光整人有一套,还是风流好色之人,就算被贬到地方,色心却未减半分。
同事请他到家里去喝酒聊天,他见同事的老婆长得漂亮,便霸王硬上弓。在霸占过程中,又撞见了同事的丈母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于是一并收购,母女二人一锅煮。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何况连丈母娘都被霸占,这等于是蹲在自己头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抄家伙跟他拼了。
被夺妻的这位仁兄真怒了,关上门就磨刀。他想躲在暗处扔黑砖,可又担心砸不死;他想趁着月黑风高夜去烧人家房子,可又担心烧不死;他想拿刀捅,又怕捅不死。
这位仁兄计划搞了半个月,终于决定付诸实施,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他的行动就一个字——忍。这个世界最高境界的混世法则就是,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他之所以选择忍,有自己的考虑。如果整不死来俊臣,再搭进去自己一条命,这买卖赔得更大。
其实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没过两年,来俊臣重获起用,擢拜为洛阳令、司仆少卿。这是从四品上的官衔。
武则天知道他好这一口子,更一次性赐给他十名奴婢。以后不要抢别人老婆,更不要抢别人丈母娘,丢人。
来俊臣被武则天贬谪一次,再度翻身,更加肆无忌惮,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只要他看中的美貌女子,没有能逃过他的手掌心的。来俊臣是个色胆包天的情种,但凡世上的情种都有自己处理感情的一套方法,来俊臣也不例外。
没出嫁的,登门求亲强娶过来,你未婚,我就有娶你的资格。
已经出嫁的,也没关系,作为情种的来俊臣会给人家送上一个承诺:你放心,我会等到你丈夫死了,再来娶你,哪怕是一万年。
一万年,就算美如天仙也早成木乃伊了,太让人感动了。小媳妇心乱如麻,揣着一肚子疑问回家过日子去了。可没过两天,自家丈夫被抓了,一打听,谋反。又过了两天,被拖到东菜市砍脑袋了。
你丈夫都死了,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容易,过来和我搭伙吧。
来俊臣就靠先诬陷,再杀其夫夺其妻,吃亏的士民不在少数。
不管你是西蕃酋长,还是高门贵族,只要我乐意你就倒霉,吃了亏,也没人敢吱声。
他诬陷司刑府史樊惎谋反当诛,樊惎的儿子为父申冤讼于朝堂,人人都知道樊惎是无辜的,但也知道是来俊臣要办的人,没有一个敢接受他的诉讼。
在尝试过所有的办法之后,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悲愤交加,绝望之下,也学安金藏当众玩了一把剖腹自杀。
安金藏剖腹事件,毒害了一帮青少年,很多人成了安金藏的粉丝。樊惎的儿子算是其中一个,可见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
可樊惎儿子剖腹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技术不过关的直接下场就是把自己给玩死。结果老子没有救下来,还赔上了儿子的一条命。
在脸皮越来越厚,心越来越黑的官场之上,热血唤不醒冷漠。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只要刀没有剁到自己的头上,那就阿弥陀佛了。
别说多管闲事,就是挤一滴同情的眼泪都会淹死人的。秋官侍郎刘如璿就是一个例子。
他居然受不了刺激,泪洒当场。
这件事被来俊臣同学知道了,这可是一篇值得他去大作特作的文章。
他立即上奏,刘如璿是樊惎的同党,也是反革命分子,应当判处绞刑。武则天不是没脑子的二愣子,她也知道来俊臣这条狗又开始到处咬人了,到目前为止,她还需要在身边豢养这样一条疯狗。她卖了来俊臣几分面子,将刘如璿改判为流放。
有武则天背后撑腰,来俊臣的胆子更大了。他经常在和朋友聚会的时候,玩掷飞镖的游戏。来俊臣对此项运动乐此不疲,再苦再累都不怕,睡一觉爬起来接着干。他这么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状态,不是图那几条毛巾和香皂。人家这么大的领导,能把咱小老百姓看重的东西当回事?
来俊臣对这种游戏进行了深化和二度创作,他把朝臣的名字写在对面的石板上,然后掷石头,打中谁的名字就拿谁开刀,由不得你不同意,直到整得中标者家破人亡。
这一次,他的手气特别的好,打中的人是李昭德。
李昭德和来俊臣是两种类型的人,李昭德是个敢说敢干的直人,来俊臣是个敢想敢干的阴人。直人对阴人,王牌对王牌。
如果说,这时候还有谁敢在朝中和来俊臣同学龇牙,李昭德绝对是其中一个。老板(皇帝)宠你,不代表是人就怕你。
官场和娱乐圈是一样的,只要公司包装,老板重视,想不红都难。
这时候李昭德已经贵为宰相,在武则天心目中,也是一线红星。他曾谏阻武则天立武承嗣为太子,武则天还公开说过,有了李昭德,朕能睡个安稳觉。
来俊臣虽然牛,但面对这位铁腕宰相也得让他三分。毕竟人家是靠打人屁股起家,屁股上的事,事关脸面。
在这风云际会的年代,李昭德的确是满朝文武中的异数。在来俊臣的心里,李昭德是个猛人,猛人都有一个很猛的缺陷——不识数。
来俊臣被贬同州参军之后,朝堂之上攻讦李昭德的言论很快出现。什么专权用事,威震人主,是烂药只管往身上糊,毒不死你恶心死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罪名也不完全是无凭无据。
在李昭德的逻辑体系里,当官不挡事,不如回家种红薯,他不愿意拿着工资,混吃等死,更不愿意在官场上做庄子的儿子——装孙子。
而在当时,大部分在官场混世的人都抱着这样一个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们再来看看和李昭德同列宰相班子的几位大爷,唾面自干的娄师德、模棱两可的苏味道和以逢迎拍马著称的“两脚狐”杨再思等。
每个人都是埋头喝茶,蒙头睡觉的主。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只看见李昭德在那里卷袖子,咋咋呼呼得罪人。
管的事多了,自然就“专权擅事”了;不管事,自然就屁事没有。
于是爱管事,个性直率的李昭德就成了人们群起而攻之的目标,黑帖子,黑状子漫天飞。
弹劾李昭德越权专断的奏章不断涌现,称李昭德的权势已然侵凌人主:“陛下已依,昭德请不依,陛下便不依。”这样搞下去,李昭德的权势越来越重,将来想要控制就很难了。
我们说官场之学,其实就是控制学,张三控制住了李四,张三就成了大爷;李四被张三控制,李四就成了孙子。
谁都想当大爷,没人愿意生来就当孙子的,就算当了一时半会的孙子,也是为将来当大爷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