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李孝逸派偏将雷仁智与李敬业的匡复军干上了,结果老雷没有雷到别人,倒是雷到了自己,吃了败仗。
李孝逸一看,这匡复军厉害啊!谨慎,要千万谨慎。于是谨慎得按兵不进。两军就在原地各自找了块空地,盘腿打坐,练习“内功心法”。耗吧,看谁能耗得过谁。
派你出去是打仗的,不是养兵的。武则天听说后大怒。她知道对付匡复军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要下狠手,立斩之。
她这时候在朝中对李敬业的后援团进行了清洗,试图打击徐敬业的信心,为前线大军造势。裴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干掉的,她削徐敬业爷爷李绩的官爵、挖徐家祖坟、夺李姓复徐姓等等。
同时,她还下诏赦免匡复军中被胁从的百姓,只要谁能把李敬业的脑袋拿给她,当场授官三品。
她对李孝逸这种打坐静观的搞法十二分的不满意,她派了专人跑到前线去催促李孝逸速战速决。
当时担任监军的侍御史魏元忠,虽然是个文臣,却是个用兵高手。他见战况胶着,心里很急,就对李孝逸说:“朝廷以明公是王室亲属,故派你来主持征伐。天下安危,实赖此一决。且海内承平日久,忽闻变乱,朝野莫不倍加关注,就等着他们伏诛。今大军逗留不进,远近都失望。万一朝廷换他人以代明公,你将以何辞逃避逗留之罪?最好是从速进兵,以立大功,否则祸患将至矣!”
这话说得最明白不过了,你李孝逸如果再这么抱元守一,静观其变,武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孝逸这才如梦方醒,他急忙下令继续进军,直奔都梁山,去找匡复军大将韦超交战。征讨大军的副帅——副总管马敬臣憋了好长时间,现在总算可以放手一搏了。他奋勇当先,在阵前斩匡复军别将尉迟昭、夏侯瓒于马下。
看看,这才是打仗,仗是站着打出来的,不是坐着打的。
匡复军本来以为李孝逸的军队都是武当弟子,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练“内功心法”的,没想到会剑人合一,逮谁砍谁。一仗打下来,征讨军声威大震,李敬业渐渐有些扛不住了。
一鼓作气,给我拿下!十一月初,武则天再度施加压力,派名将黑齿常之任江南道大总管,统辖诸道援军,开赴前线。
李孝逸一看这阵势,知道领导有想法,自己还要想办法,不然对自己很不利。
魏元忠向李孝逸进言道:“黑齿这么高级别的将领都派出来了,看来朝廷对我们已有疑心,为了将军将来的前途考虑,我军应该袭击淮阴或都梁山,除去叛贼的犄角,这样李敬业便无能为力了。”
李孝逸胆小,但能听进去别人意见。于是李孝逸发兵攻都梁山。所谓都梁山,是盱眙县城及其周围山陵的统称。
韦超在前面败了一阵,不敢贸然接战,就仗着山势险要,坚守不出。这块顽石太难啃了,还要不要再打下去?府兵又不是山地作战旅,这么屯兵于险地,不是把什么战机都给耽误了吗?
李孝逸再次犹豫不前,打还是不打,他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召集众将商议。
有人提出:“韦超凭险自固,我步卒无所施其勇,骑兵无所展其足,且穷寇死战,攻之徒然多损士卒。不如分兵困之,大军则直取江都,覆其巢穴。”
这个建议,用的是当年流氓头子刘邦攻咸阳之计,主张直奔主题。但刘邦那时是避实就虚,现在的情况很不一样,高邮是李敬业重兵所在,不那么好啃。
魏元忠反驳道:“避坚攻瑕,是兵家之计。徐敬业精锐,尽在下阿溪,只求与我速战,我若一败,大事去了。而李敬猷原是个赌徒,韦超等人也非宿将,兵又单弱,易为我克,徐敬业虽欲往援,势必赶不及。我军击败韦超等两贼,再乘胜进击敬业巢穴,彼方虽有韩信、白起,也恐不能抵挡了。”
李孝逸再次采纳了魏元忠的意见,由此可见,这个正牌皇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政府军全力进攻都梁山,战斗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终于啃下了都梁山这块硬骨头。
这是李孝逸自讨伐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大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孝逸率部乘胜直逼淮阴。
淮阴城在淮水之南,城池险固。守将李敬猷是李敬业的弟弟,跟着哥哥本来以为这天下很好打,跟着哥哥入股,就等着江山到手分红了。
李敬猷平时喜欢玩牌,等将来天下打下来,开个赌馆,搞个第二职业才是自己的人生理想,打仗对他来说实在是专业不对口。他一看李孝逸这阵势,吓得六神无主。李孝逸大举攻城,没费多少事就给拿了下来。
李敬猷只身脱逃,打不好仗,咱还逃不好命吗?
李孝逸领兵进入扬州府地界,直抵下阿溪北岸,并在此驻扎,两军隔溪相望。
到了晚上,官军的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兵五千,乘小船悄悄渡河,抢先偷营,结果遭到李敬业的伏击。官军的果毅成三郎被擒,送到了江都。
匡复军统帅唐之奇为激励士气,指着他忽悠手下部众说:“这个人就是李孝逸!”随后下令,拖出去砍了。哪知道这位成三郎是个不怕死的,虽然即将临刑,仍大叫:“我是果毅成三郎,不是李将军。大部队今天就要杀到,你们败亡就在眼前。我死了,老婆孩子享受荣耀;你们死了,株连九族,你们不如我!”
这位忠勇的成三郎,是幽州渔阳(今北京密云)人。“果毅”是级别,全称为果毅都尉,相当于大唐几百个外军折冲府的副职,类似于现代的团级干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军官的刚烈表现让人慨叹。
这时候李孝逸又犯了老毛病,这小子打仗赢得起输不得。听说前面的军队吃了败仗,又生退却之意。也就在这个时候,徐敬业的营地上空飞来了一大群乌鸦。
魏元忠与行军管记刘知柔不愿意撤军,就对李孝逸说:“这是贼势将败的预兆。乌鸟集幕,势必空营。然而李敬业尚未退,鸟已先集,岂不是将覆灭么?”
那时候的人很信奉这个,既然天意灭李敬业,那就顺从天意。
此时讨伐军的位置,在匡复军西北方向,正好借冬天的西北风放火。李孝逸采用火攻,匡复军立足不住,纷纷退后。李孝逸一阵掩杀,匡复军就只有疲于逃命了。
李敬业不甘心就这么败了,既然风向不对,赶紧让自己的队伍临时来个原地一百八十度打转。结果没把别人转晕,自己先晕倒。
也亏这天才能想得出来,临时调动军阵是兵家大忌,结果搞得自己阵脚大乱。
李孝逸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斩匡复军七千余人。直杀得天空染赤,溪流尽红,匡复军死伤不计其数。
经此一仗,李敬业的主力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李敬业带着一干首领狼狈逃入江都。
宜将剩勇追穷寇!李孝逸怎么可能放过,一路追踪而至。
李敬业看势头不妙,江都估计也守不住了,带着一队人马又仓皇奔往润州,他要去投奔的是匡复军刺史李宗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火棒烧。
李敬业率残部逃到蒜山。救命啊!他写了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给李宗臣,赶紧发兵来救援,迟了就只有收尸了。
人要是背运,喝凉水都塞牙。送信的人在路上将原定的联系信物丢失了,只拿了手书信件跑到润州。李宗臣自作聪明地以为这是李孝逸使的调虎离山计。李孝逸想跟老子玩阴的,门都没有,不理!
叫天天不应,叫地也不灵。李敬业见大势已去,带人乘舟一猛子就扎进了长江,想顺流而下出海,跑路到高丽,寻求国际避难。
十一月十八日,李敬业一行至海陵(今江苏泰州)地界赶上水面起风,船在原地打转,眼看追兵就要杀到。
穷途末路至此,就是再有信念的人也被玩残了。干了半天活,人也砍了,火也放了,一分钱工钱拿不到不算,临了却跑到水里陪着老板李敬业喂王八,跟这样的老板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敬业的部将王那相,在这时候不干了。他鼓动士兵杀了李敬业、李敬猷以及李敬业的妻儿老小。砍谁都是砍!这些亡命天涯的打工仔一怒之下,砍下二十五颗脑袋作为见面礼,拎到李孝逸军前投降。
其余唐之奇、魏思温、韦超、薛仲璋等人逃散,也分别被李孝逸部下捕获,全部砍了脑袋,送到东都给武则天瞻仰。
我们的大才子骆宾王失败之后,就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一桩历史悬案。
我翻阅史料,得到三种说法:被杀说,逃亡说和投江说,每个说法似乎都证据不足。这其中尤以骆宾王逃亡的说法流传最广。
《资治通鉴》说他与李敬业同时被杀,《朝野佥载》说是投江而死,《新唐书》说他“亡命不知所之”。
骆宾王究竟死了还是没死,或者是被外星人接走了,实在无法定论。有人说这样一个传奇才子,以“下落不明”作为他人生最后的收梢,是最符合他的性格的。
后来中宗复位后,心里还是感念匡复军这帮兄弟,曾下诏广求骆宾王的文稿,竟得数百篇。在这里转摘岱诚先生的一首短诗献给这位旷世奇才:
“长剑划破的夕阳滴淌着悲痛的血液,
把梦里的玄武门城墙染得更加鲜艳。
戍楼上的残月倒映在清澈的泪珠上,
被刁斗声缀成一串肃穆的佛珠挂在诗人的胸前。
雄壮的马蹄声在兵败的丧钟里渐渐走远,
诗人只想把琴弦做成弓弦。
抛开满沾墨汁的笔稳稳地立好马步,
往深幽的皇宫张弓搭箭。”
前后才四十四天,一场悲壮的大戏就落幕了。待到大将军黑齿常之带援军来到江都,已是乱党肃清,不劳他动手了。
武则天随后下令,尽杀李敬业(徐氏)宗族。只有那个不降叛贼的李思文没有被连坐,并且因功官拜司仆少卿,后来又升了春官尚书。
武则天专门召见了这个在大是大非面前有着坚定立场的老头子,面谕道:“徐敬业把你改姓武,今天我就赐你姓武了!”。
李绩立功三朝,功勋赫赫,最终因孙子李敬业叛乱,自己也被从地下扒出来,捶了一顿。更不幸的是,整个宗族被诛杀,只留下李思文一脉。估计九泉之下,他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孙子。
尘埃落定,海内既平,武则天的声威如日月凌空,时势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