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陆最南方的六月,奇热无比,动一动就汗留全身。校道两旁的树上,藏着成百上千只发情的蝉,它们叫春的声音,都快把我淹没了。
钟海楼四楼04021教室,王教授正在把他的U盘连接上电脑,然后打开课件,上课铃声也在这时响起了。
"同学们,我们这节课主要讲如何写作,请看课件。"教室一旦多媒体化后,老师就成了配角,点点鼠标就可以了。
偌大的教室坐着一百号人,只有几个人抬头看了课件,其他人说话的说话,玩手机的玩手机。我坐在里面闷得发慌,趁机溜了出来。我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逃课了。
王教授教现代基础写作,可是教了,期末考试一考完,你就忘了该怎么写作。我发现这种类型的课完全可以不上,因为老师上课时只是在读他的课件而已,我把课件拷贝过来就可以了。那些傻不瓜鸡的家伙,坐在教室里面发呆,只有我逃了出来。
王教授曾布置一道作业,叫我们写一篇短文。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学生还要写作业,还要做课堂笔记。
我从不做课堂笔记,因为这些全都在课件里面,你做了,也只是在练习书法而已。我写好之后,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可以得到他的赞美。可是,你知道的,老师都喜欢在鸡蛋里挑骨头,再好的文章,他也要找出它的缺点来,并加以放大,批评一番。
文章如下:一号
阳光柔和,天气凉爽,是打篮球的好天气。
地点:篮三区。
身穿一号的队员,身高一般,偏瘦。球传到他手中,只见他带起球来行云流水,球在他手里,似乎成了玩物。
突然他一个假动作,加速,晃过对手,急停跳投,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球"忽"的一声投进了篮筐,是一个空心球,帅呆了。
领先对手,一比零。线外开球,球又传到一号手中,一号一个漂亮的后转身,又一个后转身,连续晃过两个对手,然后两步半上篮,球旋转一番进入了篮筐,太漂亮了。再次领先对手,二比零。
线外开球,球又传到一号手中,卡位,单打对方,转身再转身,突然一个背后传球,球传到队友手中,队友接到球立即上篮,球进了。一个漂亮的助攻。
再一次领先对手,三比零。线外开球,球再次传到一号手中,一号左突右突,晃过对手,突然一个超远三分球,球在篮筐上跌了几下,最后还是送进了篮筐。一个酷毙的三分球。四比零,完胜对手。
一场漂亮且充满激情的篮球赛。
他在"完胜"一词打了问号,说明他不懂此词或觉得此词用得不好。完胜就是对方没进球,只有我方进球,完完全全胜过对手的意思。王教授可能没打过球,也可能没看过球赛转播,他这书呆子怎么懂呢。
他给我作业只打了中的分数,与我期望中的优差了两个等级。他的评语是:"对一号队员打篮球的动作描写很到位、简洁、明白,但只是重点描写这一个球员,太过简单了。"
我的本意就是要简单,只是要写一号球员而已,谁还******把场上的六个球员描写个透啊,那样写的话,教授又要说我写的太过累赘了。我满足不了老师的要求,只能我手写我口。
走出教室,往音乐楼对面走去,走上一个斜坡,再向左拐,就是教工宿舍了。教外国文学史的李教授,就住在五楼。
我走了上去,开门的是李师母。李师母是一个绝了经的老女人,两眼放出凶光,让我不禁想起了美国第十六任总统林肯的泼辣老婆玛丽.陶德。
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无论如何都要结婚。如果你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你是幸福的;如果你娶了一个泼辣的妻子,你却可以成为哲学家。"
苏格拉底跟林肯都娶了泼辣的女人做老婆,苏格拉底成为哲学家,林肯没有,而是成为总统。李教授呢,两者都不是,可能是李师母泼辣得不够。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北方工作。因此,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房间已经有一定年头,看它的墙壁就知道,白漆已经剥落了许多。两房一厅,八十来平方。李教授正在书房里,师母跟我说的。
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他的咳嗽声。他是个再过几年就退休的老头,头顶光溜溜的,阳光照射下来,还会反光呢,只有四周还残存着些许头发,鬓角已斑白。
一见到他,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人:孔子。如果孔子生在现代,我想就是教授那副造型,只不过高教授半个头罢了。而我呢,一副吊儿朗当样,穿着白色T恤加一条深色牛仔七分短裤,戴着一顶红色鸭舌帽,帽的正上方绣着一行字:1978。
"夏阳,你来啦。"他招呼我坐下,我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你又逃课了?这是不好的,先顾好课内的,课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受不了他那说教的语气,这是长辈们特有的一个毛病。英国大才子王尔德说,说教的男人都是伪善的,说教的女人都是丑陋的。他对我还不错,看起来还没伪善得那么彻底,只是喜欢偶尔以长辈训人的语气来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