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这怎么可能。他不停地后退着,然后转头就跑,但是,脑袋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牌子,因为太用力了一下子跌倒在地。当他捂着额头,看清了那牌子上的字时,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
上面有两个很大很大的红字:幻崖。
迟子鸣爬了起来,发现四周烟雾弥漫,那些人还有这些山崖全部都消失了,他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梦里。
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会这么荒芜,这么虚幻?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方向透着微弱的光亮,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像是酒醉了之后无法控制自己,双腿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挪去。
此时,终于出现一条路,一条极为荒芜的路,所有的杂草似乎都已经干枯,软软地铺在地上,陈年的腐化的草还有再次新生的野草,多少个轮回,似乎全是那么自生自灭的,然后在某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全部枯萎,腐化成陈尸,带着浓重的地狱般的湿气。
此时,烟雾渐渐变得稀薄并逐渐开始散去,顺着那条路一直走,迟子鸣竟然感觉这条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没有人走过的样子,令他感到迷惑又很惶恐不安。
此时,他看到一个U形的石门,那石门非常地古老,两边是石砌的城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一进里面,他竟然看到很多花,很多鲜红得像玫瑰一样的花朵时,但是,却无比硕大无比艳丽,这是他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看到花朵,都差点忘了花的模样了,而且这里还有很多别的同样娇鲜美绝的花朵,白的,蓝的,紫的,黄的,在这个无比荒凉的地方竟然很奇异地开着,看上去十分地惊艳,可以用触目惊心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而往里面一眼望去,里面是塌陷的废墟,看上去都是很古老的建筑物,那些颓然半倾的房墙内壁,七零八落的木梁上,虽然都看起来已经风化掉,但依稀能辨出龙、麒麟、鹰,还有各种花的图案。这到底是哪里?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成了一片废墟?
他再看看身后与两边鲜艳的花儿,这两种景色反差实在太大了,怎么着都显得怪,因为这里除了这些花朵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了,包括除这些花之外的植物,他就是连几棵杂草也没有看到。难道,这些花是假的,是啊,连杂草都不能生存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生长出这么艳丽的花朵,同时,跟这个古老的废城是那么不协调。
他感到越来越疑惑,当他靠近了其中一朵形状像红玫瑰但大得多的花朵时,脑子里蓦然出现了三个字:亡魂花。难道这就是罗跛子口中说的亡魂花?当它们大批大批在涌向海边的时候,那么,必有人死亡。为什么这种花会这么怪异,为什么它们会生长在这里,难道,海边出现的就是这里的花?这个地方才是它们的归宿地或发源地?
他慢慢地贴近,他想知道这种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能带走人的灵魂。但是,当他贴近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骷髅,而且,那是个有着眼睛的骷髅,它正朝他眨巴着眼睛,那眼睛无比地幽深而诡异。
迟子鸣猛地后退一步,此时,才发现这些花全部都变成了骷髅头,无数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而且,更为恐怖的是,那些眼睛竟然能从骷髅头里探出来,仿佛里面装了根弹簧,能够肆意地延伸,它们像魔爪一样向他伸了过去,带着恶狠狠的狰狞。一时间,他手足无措,是的,他是想死,但是,他实在不想死在这个莫名其妙,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地方,仿佛他像是遁入一个不但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是被整个现实世界抛弃的地方,所有恶毒的花像中了魔一样地盛开,所有邪恶的东西也同样张开它那丑恶的翅膀。谁都没发现,他竟然走进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很多鬼怪都关在这里,群魔乱舞。而他,即将成为它们的食物。
正当他手足无措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一个跟花儿一样鲜丽的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拉过他就走。当他逃出它们的“魔爪”之后,那些眼睛又缩了回去,一切便恢复了极荒之地的冷与艳的绝美。
“不能碰它们,每朵亡魂花上都长宿着一个幽灵,它们是圣花。”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竟然有种异域风情的美丽,鼻高眼大唇薄,但是看上去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仿佛属于远古时期的人类,或者是一个很遥远的,地球上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村落。迟子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毫无疑问,她跟这个古怪的地方是一致的,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的。
迟子鸣甩开了她的手,“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那女子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叫我可儿好了,可以的可。这是清虚之地,你一定看过《红楼梦》吧,虽然我出生的年代比这本书的历史要悠久得多,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知晓,贾宝玉未遇见林黛玉时曾经梦游到太虚幻境,你此时,是不是也有一种进入太虚幻境的感觉?”
迟子鸣一时没明白她所说的历史悠久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古怪,没有一点人烟的气息,像是好几百年没有人来过了。”说到这话时,他有点后悔了,如果真是几百年没人来过了,那么,他眼前的女子又是什么?
可儿温柔地看着他,“不是几百年,而是几千年。你知道良渚么?”
“良渚?是不是那个古城良渚?”
她点了点头。
“好像有着距今五千年的历史,位于浙江境内,据说比夏、商、周更早,算是中国最早的朝代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地列入中国的历史。其他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可儿再次点了点头,“人类出现的早期气候比较寒冷,距今六七千年前,河姆渡马家浜文化时期,气温已经高于现在的气温,到了四千多年前的良渚文化晚期,已经超过现今华南气温,全球气候变暖,雪线上移,高山冰雪融化成水,汹涌澎湃而下,长江泄不了,便在中游泛滥成灾,生活在中游崇拜火神祝融的各族属,在洪水袭击下,便纷纷北迁。随着海平面的升高,海水倒灌进河道,饮用水变成了一川苦涩的咸水。
而良渚人面对严酷的天灾,打了许多水井,汲取地下淡水为生,但当海潮更汹涌地袭来时,地面变成了咸水世界,人失却了赖以生存的条件,龟缩在高阜上,得不到每日必需的淡水,那种痛苦是可以想象的。远古传说中的洪水,比如《圣经》中描绘的洪水,并非虚妄的,它果真在四千年前降临于世界,于是历时千年的良渚文化就像美洲的玛雅文明一样在江南大地消失了,而良渚人在唐尧时代前后,开始整体大迁移。他们看上了黄土高原,那里曾是中华各部族避难逃灾的绿洲,走得早的一路顺风来到高原,那些走得晚的,一路上会遇到漫流的洪水,只能将树木砍下,挖掉树心,制成轻巧的树皮船,每人背一只,遇上大水就坐船。从山东西南部至陕西、甘肃,大致沿着今日的陇海线,所以这一路都栖息着良渚难民。”
迟子鸣越听越疑惑,“你告诉我这么一大堆,到底想要说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吗?”
“你不是想知道这是哪里,我又是谁么?我是良渚时代的人,一个普通的良渚人,因为洪水的关系,现在被困在了这个荒凉的古城之内,已经四千余年了——”
“喂,等等,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四千岁了。”
可儿却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它也是良渚的部分遗址,洪水过后,满目的疮夷,后来由于地壳的迁移,致使它被永远地埋于地下,不见天日。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救出我,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迟子鸣半信半疑,“怎么样才能让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还有,我又怎么能帮助你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不,你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的,你看看,这个是什么?”只见可儿从手腕上取下一个东西,塞在了迟子鸣的手里。迟子鸣摊开了手,分明是一块玉,这玉的形态有点怪,很像没有柄的斧头,不过摸上去温软可人,而且有一种强烈却又柔和的光,表面上刻着怪异的兽纹,看样子,仿佛真的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玉器。
“它跟我脖子上的这块是同一系列的,你知道良渚文化最灵魂的东西是什么吗?”
“玉器?”
可儿点了点头,“就是玉器,它在那时不但象征着身份与地位,更重要的是,还是有灵魂的东西。你记住,不管人与东西,什么都会发生改变,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它的灵魂,因为,只有灵魂是不会变的。除非,有魔鬼贩卖人类的灵魂,所以,请记得这块玉。”
此时,可儿的目光变得狂乱而痛苦起来,神色也开始变得慌张,“你快走,快离开这个地方,他来了。”
他是谁,他看到一个绿色的影子朝他们飘过来,但是,他还没有看清楚,就被可儿狠狠地推下去,他这才惊恐地发现,可儿竟然把他推下了万丈悬崖……
他猛地坐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床上,而罗跛子与罗小凤正定定地看着他,罗跛子叹了口气,“你终于醒过来了。”
迟子鸣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无比冗长又古怪的梦,“这是怎么回事,罗伯伯,我记得我们明明在山上的。”
“你啊,竟然跑到了幻崖,若不是我及早发现你晕倒在那里,估计你早已是小命休矣。”
什么,我一直在幻崖?迟子鸣想起梦中那古怪的地方,还有那个叫可儿的女子,记记犹新,仿佛自己刚从那地方回来,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一场梦?可是,那种感觉真的太清晰了。
罗小凤盯着他的手,“迟大哥,你把手握得这么紧干什么?”
他缓缓地摊开手,里面是一只有着古怪兽纹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