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叶慕戎仍是长眉入鬓,俊颜出众。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很热。而打着吊针的左手却很冰,我靠着床边坐在地上,双手握住他的手。
荣晟之离开前对我说:“学长就交给你了,今晚最好能够退烧。否则,明天对谁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我不知道可以被荣晟之这样的人,称为劫难的会是怎么样的状况。
但我并不想见到那样的状况。
一夜未眠。
叶慕戎昏睡的也并不踏实,时不时的唤我几声,说一些人鬼难辨的模糊话语。
我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他出了一身的虚汗,睡衣都湿透了,也浸湿了床单,我一边扶着吊针一边给他翻身,用温热的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汗水。然后抽去湿了的床单,换上新的,扶他躺好。
一来二去,反复几次。
倒也不觉得厌烦或是辛苦,比起琯琯生病的时候,叶慕戎算是省心的了,至少不哭不闹的。所以说,当过妈妈的人,都特别有耐心。
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就去了东京,一切都需要自力更生。甭管多么的信心满满,说到底不过是刚刚脱离父母羽翼的毛头孩子,能凑合照顾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照顾好别人。
叶慕戎感冒的时候,我连碗像样的粥都熬不出来。勉强煮了一锅糊状的东西,他也不说话,闷着头就给喝了个干净。吃过药,晚上我把家里不管被子褥子都盖他身上了,叶慕戎人没有力气,瞪着眼睛一个劲的喊热,趁我不注意就把被子揭开。逼得我把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勒得他动惮不得。
他哑着嗓子说:“老婆,热死我了。”
“老婆,你松开成不,我保证不揭被子。”
“顾盼紫,你这是谋杀亲夫!”
“……”
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见叶慕戎揭开被角在透气,大概是怕吵醒我,只揭开了很小的范围。我伸手摸他的额头,不热了。他拉过我手,亲了一下,“辛苦了。”
回想过往,看到那年轻鲜活的我们,看到那悠悠往事,到底是稚嫩了些。忍不住回想,换做如今,我会如何如何,做的更好。可惜,那些发生在那时的事情,不会等到我们长大之后才姗姗而来,生活总是进行时,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我疲于应对。
太阳初升的时候,叶慕戎总算是不烧了,我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他突然睁开眼睛看我。他有着一双浓黑的眸子,年少时桀骜难驯,如今凌厉冷酷,此时此刻半睡半醒间异常的柔顺,像是梧桐树下穿着球鞋的大男生,黝黑的眼睛,灿烂的笑容,带着年轻的味道。
叶慕戎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盼紫。”
“嗯。”
他抓过我的手,握在手掌中,几缕头发垂在额前,仍是叫我:“盼紫。”
我一夜未睡,精神不大好,对着病中的叶慕戎也实在是恨不起来,拿起体温计递到他嘴边,“来,测测还烧不烧了。”
叶慕戎看着我,张开嘴。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
清晨细碎的阳光透了进来,用温暖的颜色,柔和了他脸部的线条和眼神。我竟然在他的眸光里看到了温柔的涟漪。
“不烧了,我去给荣晟之打个电话。”
“不。”
我想了想,轻咬下唇道:“叶慕戎,我们不要再有瓜葛了好不好?就当我求求你,别再固执了……”
话还没说完,叶慕戎手上突然发力拽我,但是他刚刚病过一场,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只把我拽得踉跄一下。
我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叶慕戎紧紧的捏着我的手不肯放,一口气没上来,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憋得通红。
我不敢再动,赶紧拿过桌子上的杯子递给他,“快喝点水顺顺。”
叶慕戎瞪了我一眼,这一眼分不清是凶狠还是悲痛,抑或蕴含着更多我看不懂的情感。他抬手一拂,玻璃杯子从我手中做了抛物线运动飞了出去,落在地毯上弹到了墙角,闷闷的一声响。他又是用力一拉,将我拉到他的怀里,我还来不及挣扎,他已经紧紧的抱住了我。他的身体很热,仍是有着淡淡的绿茶香气。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盼紫,我们重新开始吧,忘掉以前的事儿。”
叶慕戎这是烧糊涂了,若是平时他是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他的性子,说出来的话都是硬邦邦的,又是那样的骄傲,何时人前说过软话。
他的话仿若魔咒将我定住,一瞬间我就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曾经的曾经,我是多么盼望他能够跟我说上这么一句话,只要一句,只要他柔声的唤我一声,我愿意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我愿意重新拿起刀剑披荆斩棘去捍卫我的爱情,我和他的爱情。然而,他用决绝离去的背影教会了我一个成语,覆水难收。
而琯琯的出生,就是对于过去的封印,火红的印记,说的虽然曾经沧海的故事,但却是注定的不再相守。因为,这个曾经被你无情扼杀的孩子,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你,叶慕戎的残酷无情,薄情寡恩。
爱情,让我内心柔软,让我恨你远远没有应该的那么深。
而琯琯,让我向现实妥协,向命运屈服,向爱情告别。
自此,心之彼岸,天涯两端。
我听到自己说了一句很俗很台词的话:“叶慕戎,我们回不去了,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