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早上醒来的时候,叶流连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他成熟了,表情隐藏的太好,但是我仍然能够感觉到,如今他恨我更胜当年。他曾无数次的说恨不得咬死我,却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是真的发狠的咬我。
起床打开窗户,放放酒气,把乔可弄起来推到浴室里洗澡。手机上有一条短信,昨晚发的我也没注意到。
是向眳发的,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明天大雨降温。”
我想了想,回了,“收到,谢谢。”
天空一片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堆积在那里,做着随时降雨的准备。
我翻出来两件羽绒服,本想给乔可一件,她却鄙视我,“去,自己穿去,姐这身材能穿成面包形状吗?太屈才了吧。”
我看着她仍然光腿穿着黑色丝袜,“冻死你活该。”
“那你得救我,送我到酒店吧。”
说话间外面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这种天气向来不好打车,我只好先绕城半个圈送乔可回酒店上班。
乔可说她那还有酒店自己炖好装罐真空密封的燕窝礼盒,让我拿回家补补。对于这种白占得便宜的我一向是不放过的。于是跟她到办公室去拿。我们从电梯里出来,恰好有人要进电梯,乔可客气的和来人打招呼,我扫了一眼他胸前别着的名牌,也是个什么什么经理。他正在更加客气有礼的请另一个男人先进电梯。
那男长的斯斯文文的,带着眼镜,穿着一身工整的西装。可是诡异的是直到电梯门关上之前,他都在用眼神打量着我,像是遇到久别重逢却又拿不准是不是的朋友一般。
乔可推了我一下,“我看那男的怎么色迷迷的盯着你看呀。”
我也很纳闷,“我哪知道,也不知道最近犯什么邪了,一个两个的都使劲盯着我,恨不得看死我。”
“狗屁,你能有那个桃花命,枝头上要不结朵烂桃子,要不常年不开花结果。”
“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姐妹儿吗?多少燕窝都弥补不了我受伤的心。”
“得,stop。”乔可做了个要吐的姿势,“再说我就要浪费粮食了。”
拿了燕窝,我去停车场拿车,一出电梯门就看到方才盯着我打量的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我。
男人长的挺周正的,指不定是一朵品种不错的桃花。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回以微笑,他伸出右手,彬彬有礼的说:“顾小姐,您好。我叫荣晟之,叶氏集团叶总的秘书。我们之前通过电话。”
于是我省去了微笑,简单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你好,荣先生,幸会。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荣晟之立马换上了一幅小怨妇委屈的表情,速度之快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练过变脸。他说:“学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人家好伤心。”
我张大了嘴,“你……你在跟我说话?”
荣晟之东张西望,“这里还有别人吗?”
“我是你学姐?”
“学姐眼里果然只有学长一个人,根本不记得我了。当年学姐和学长编的那出红楼梦的话剧,我也有参加。”
我的心咯噔一声,六年前,头一次在东京那古老校园里上演的红楼梦,轰动一时,将中国古典名著的精髓展现在日本人面前,曾是我们每一个参与者和表演者内心的骄傲。
而也正是那场话剧,让原本无从交集的我和叶流连拉近了距离。
我强撑着笑容,“不好意思,时间太久我都忘记了。我赶时间,下次有机会再聊。”
“哦,这样的话,顾小姐,我们先说正事吧。”转眼间方才楚楚可怜的大男生又变成了正经八百的专业秘书。
“请说。”
“下个月的经济论坛的接待工作,叶总已经决定委托贵公司负责了,想必顾小姐已经知道了。”
我点头。
“关于合作细节,叶总还有一点问题想和顾小姐当面谈谈。请。”
在他没有做出请的姿势,指明方向的时候,我正在合计怎么拒绝,然而当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那辆有些眼熟的加长林肯之后,我就知道,我必须去。
当年的叶流连看似随性洒脱,其实骨子里对于认准的事儿倔强的要死,甭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他想坚持就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现在我要是不打消他心里的疑虑,恐怕往后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委曲求全明哲保身装孙子什么的,他要的我都可以给。
唯有一样,誓死捍卫。
那是他曾经弃之如敝屐的。
宽敞的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叶慕戎仍是一身黑色西装,手工缝制剪裁出众,衬得人也风神俊逸。手边放着苹果的银色轻薄笔记本。股市和期货的信息不时的翻滚更新。车子里有淡淡的绿茶香味,分不清是叶慕戎身上的味道还是车载香水的味道。
我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在开着空调的车里有些热,摸摸鬓角都有汗了。
“热就脱衣服。”这语气也跟我欠他钱一般。
我冷笑:“你还是喜欢让女生脱衣服。”
叶慕戎眼锋冰冷,嘴角也挂着讥讽的笑,“怎么,不叫叶总了,你那虚伪的职业笑容和装孙子的态度呢?”
“我还没打卡上班,不在工作时间,没道理白白哄你高兴是不是?”
他竟然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笑,“很好,没理也能说上三分才像你。”
“我不是来听你表扬的。要怎么出气麻烦您快点,我还得去上班。”
叶慕戎的眼眸蓦地深沉下来,紧紧的绞着我的视线,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也知道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我真想揪着他衣领问个明白,但是我知道我斗不过他,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我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车里的光线太暗,叶慕戎此刻的脸色可以用黯淡来形容,他盯着我的眼睛,慢慢的问:“这些年,你……”
“我过得还不错。”
他自嘲般的一笑,“看得出来。”顿了一下又问:“你的孩子……”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他向来都是雷厉风行,有些霸道的果断,不过是简单的家常问题,竟然问的如此艰难。提起孩子,我不自觉地冷笑,“放心,不是你的。”
“我知道。”
叶慕戎的车出现在琯琯的幼儿园门口,我猜得到他会去查琯琯的出生日期,但是我猜不到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查这个当初他不要的孩子的身份。
“荣秘书说你有公事找我谈。”
他身子向后仰,靠在皮质的靠背上,面无表情的说:“你还没打卡上班,不占用你私人时间了。我下午四点的飞机,带上合同来机场。”
我想骂娘。“好。”
在我推开车门的时候,他清冷的声音说:“飞机不等人,别犯你那迟到的毛病。”
日本人向来守时,在日本生活的两年里,入乡随俗,我一直都是严守时间。偏偏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跟叶流连约定的时间十次有八次是要迟到的。不是临时出点紧急的状况,就是电车人身事故延迟,再不就是天气原因电车晚点。他那阵正是年少轻狂,又被人捧在天上,哪来那么多耐心总等我。每次我一路小跑的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一幅恨不得咬死我的表情吼我,“姑奶奶,你坐牛车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