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凃斐被王淑芬叫到老涂身边!
老凃邹巴巴的脸上没半点气色,双眼凹陷,躺着像一具干瘦的躯壳。手颤巍巍的贴着凃斐的袖口,使尽力气但声音还是极其微弱!
“斐斐,你读技校吧!”
老涂自知家里的条件无法承担凃斐读三本,所以想到个折中法子,读个专科也算不错。
凃斐的心阵阵绞痛,大滴眼泪嗒嗒落地,这次他没掩饰自己的哭泣。
“斐斐,你性格要……要改!”
说罢,老凃又咳嗽几声,眼珠显得涣散无神。
凃斐以为这是老凃的临终遗言,于是耐着性子听,眼里大滴大滴泪珠哗哗直淌。但是老凃这样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啰里啰嗦一个多小时后还是没完没了,这可把凃斐折磨得半死。
当然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说话间隙凃斐借故给老凃倒杯热水,润润嗓子,才得以开脱。来到堂屋,凃斐忙叫住王淑芬。
“二娘,问你个事,今天老凃会挂吗?”
问得突兀,王淑芬一时半会还没听明白。
“什么意思?”
王淑芬眼睛一眨,耳朵再靠近凃斐几厘米。
于是凃斐郑重其事字正腔圆的说“我说老凃今天会挂吗?就是蹬腿!闭眼!上天!”
王淑芬停顿半秒之后,怒目圆睁,眼神里满是杀气,怒气值爆满,呈血怒状态!
“你这个混账东西,就是盼不得你爹好”一旁的扫帚被二姨顺势拿起,对凃斐劈头盖脸一顿暴打,扫帚扛不住,打得七零八落,又换成竹条。
“我今天要抽死你个小兔崽子。”
王淑芬这次真气,也是真下得了手,骂骂咧咧的狠抽。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起先以为老凃大限将至,书上不是说过,人临死之前弥留之际都爱絮絮叨叨,嘱托一切,今天老凃就是这种状态。
临近下午,阵阵秋风刮过一望无际的田野,一片金黄。凃斐站在地里干农活,后背早已让汗水浸透。稍稍偷个懒,坐在田埂上,朝南莱的方向远眺。
忙完之后,凃斐洗个澡,又在小卖部买些苹果橘子和辣妹子罐头,打算再去菩萨婆婆家拜访拜访。
菩萨婆婆今天八十多了,拄着拐杖佝偻个腰,慈眉善目但经常神神叨叨。因为老凃的病,凃斐多次找菩萨婆婆做法,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总有念想也求心安。
凃斐打算在离家之前,再烦请菩萨婆婆做次法,也不用去凃家,就在观音菩萨的佛像下做法,一切从简。
见到凃斐之后,菩萨婆婆显然十分高兴,毕竟她这常年冷清,很少有人看望。凃斐和菩萨婆婆十分投缘,家长里短的闲聊很久,再顺道说明缘由。
菩萨婆婆做法是从来不收钱的,不然就不灵也是不敬。助人不能是为获取,是求回报。
只见菩萨婆婆来到佛像前,朝观音菩萨拜了三拜。
佛台上摆放贡品和香烛。
佛台前是一具实木方桌。
一把杨柳枝。
一个白色瓷碗,里面半碗水。
一叠黄纸。
黄纸一张一张缓缓燃烧,菩萨婆婆开始轻点眉心,嘴里念念有词,大段大段咒语飞快窜出。接着手拿杨柳枝,急蘸碗中清水,一甩一收,再甩再收,碗中清水已用大半。最后用手轻夹一张黄纸,引燃,迅速放入嘴中,再饮尽碗中清水。
后面又是长达十分钟的念咒,请神,祈福。
结束后菩萨婆婆拉着凃斐聊了好半天,其中特意说到凃斐命格带驿马和丧门,注定一生多劳累,坎坷。
凃斐虽然不怎么相信这些个封建迷信,但隐隐觉得自己真克老凃,不能总待在他身边。留在月沟村就是给他找难受,得快点溜之大吉。
从菩萨婆婆那办完正事,凃斐回家便开始收拾衣物行李。家里有个淡蓝色行李箱,只不过缺个轮子。凃斐也没觉着怎样,凑合用吧!
打算明天就走,去南莱。
世界太大,他想去看看。
从新阳镇到南莱坐长途公交也不过三小时,家里如有急事,他也能及时赶回。凃斐注定要离开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月沟村,毕竟在这里他是人神共愤。
王淑芬听到屋里动静,敲下门,进入凃斐房间。看到凃斐在清理衣物,就帮着清理。一双壮实枯黄的手仔细将衣物折叠好,大拇指扁平状,还有倒刺。食指和中指生有老茧,一点不像女人的手。
好在胆大心细,动作娴熟,很快就收拾完毕。然后坐在凃斐木床上,温和的看着凃斐,愣神。
王淑芬每天抱怨命苦命苦,说的也是事实,自从嫁到凃家,真没享过一天福。王淑芬要比姚秀更早认识凃守敬,但给姚秀捷足先登她也认。本想着这辈子与老凃再无瓜葛,谁知道姚秀心那么狠。都说虎毒不食子,那些事哪是亲娘做得出来的呀!也不知姚秀怎么就性情大变?怎么就不管不顾了?也真是苦了凃斐,伤了他那年幼的心!
记得凃斐七岁时,那天飘着鹅毛大雪,凃斐一个劲的哭啊,一个劲的追啊,但姚秀头也没回。明知凃斐摔进水坑,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断断续续喊“妈”,“妈”,“妈”,她也没说把小孩抱出水坑,任由他在冰水里打滚受冻。
哎,太多太多伤心事,一言难尽。陈芝麻烂谷子的,两个姓凃的不想捡,她更不想提。想着想着王淑芬的思绪就飘远了,等她回过神来,凃斐已不在屋内,正坐在台阶上看夜色。
月朗星稀,虫鸣鸟啼。
凃斐呆呆望向夜空,久坐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