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堂屋悬挂的日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凃斐往里屋望去,老涂正躺在床上大咳急喘,神色萎靡。整张脸如同干瘪的树皮,用手稍稍一抹,就皱起几道褶子,久久难平。凃斐没再细看,来回间踱步,刚想出去透透气,就被一只粗糙结实的手拽了回来。
“你老爹就算没病死,迟早也得被你气死。说,你又做什么缺德事让他受刺激啦。他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一个病罐子,你不往里添药也就算了,还净往里面投毒。你这不孝子呀!”
“要是你老爹哪天……哪天……我也不活了哦。我王淑芬命苦,这后妈当得也是心酸!”说着说着王淑芬就自顾自抹起眼泪来,不过仍不忘唾沫飞溅的训斥凃斐。
双方僵持片刻。
凃斐嘴巴轻撇:“过了,净瞎嚷嚷,老爹这事怎么就全赖我呢?”
王淑芬性子急,脾气爆,粗嗓子润了润:“哦,不赖你难道赖躺在床上的凃守敬,难道赖我?你说你这混世魔王,我怎么管哦!”
“我王淑芬真是命苦,比喝了苦菊还苦,比吃了莲心还苦,比吞了苦胆还苦。自从嫁到你家来,我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我……我不活了呀!”
话音未落,王淑芬就使劲揉揉了眼眶,可能哭的太频,现在死活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二娘,我的亲娘呀,你就天天说命苦命苦,我耳朵都听起茧了。天天说不活了,不活了,也没见你少打牌,少吃肉。”
王淑芬听到凃斐这般反驳,气的跳脚。然后一时语塞,提到嗓子眼的话又顿了顿。
“你……你……”
“我……我……我不是亲娘,你亲娘是姚秀。”
当两人还在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时,一小撮村民正气势汹汹的向凃家走来。小院外的土狗也被凃斐唤作神威大将军的阿毛正抬起狗腿想要酣畅淋漓的大尿一壶时,明显感觉到一股让狗不寒而栗的巨大威压。见状,立马呼呼的倒立着,抬着狗腿边尿边逃的奔进荒草中。一条湿漉漉的黄线清晰可见,骚味十足。
“小土匪呢,小土匪呢?今天我要扒了他的皮,真是作孽呀!”
另一个手持木棍龇牙咧嘴的大婶接着说道:“这么缺德的事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哪个小王八羔子做的,今天必须要给个说法。”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抓起来给一顿毒打再说。”
几个村民怒不可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口吐芬芳。一大段一大段的粗鄙之语顺着大门窜进凃斐的耳中,当然,王淑芬也不例外!
凃斐知道大事不妙,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偷偷推开后门,回头对王淑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对不住,要她善后。
王淑芬不明所以,此时一个头两个大。这擦屁股的事她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也实在没心情询问凃斐,因为几位大叔大婶已经跨过门槛来到堂屋了。
凃斐脚底抹油,一溜烟早已不见踪影。
“干嘛呢?干嘛呢?锄头和扫帚都拿过来了,还有鸡毛掸子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们是来抄家的还是来血拼的呀。”
王淑芬大腿一迈、双手插腰,虎躯往前微微一挺,眼神冷冽而凌厉,缓缓扫过众人。
众人见此情形,不约而同的稍稍往后退几步,最后齐刷刷退到门槛之外。
什么叫不怒自威,此刻的王淑芬就是。犹如天神下凡,睥睨一切。
没办法,谁叫她在月沟村威名远扬,甚至在新阳镇都排得上号。月沟村三霸五害里面的三霸之首,霸王花王淑芬。因为嗓门大,吵架可以滔滔不绝不带重字,因此也有铁肺之称。村里人基本都有幸领教过王淑芬那泼妇骂街的绝世风采,所以对王淑芬佩服至极。
关键王淑芬还有一点让村里人更是佩服得牙痒痒,那就是极其护犊子,所以凃斐这个小孽畜,不对,麒麟儿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三霸五害里的五害之一,害人精凃斐。
门外的夕阳缓缓下沉,几只麻雀歇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似乎要给接下来的一场大战助助兴。远处的凃斐早已沿着后面树林的小路走远了。
凃斐随手在路边扯了根狗尾巴草,饶有兴致的叼着。偶尔看看河边杨柳的稀疏倒影,偶尔往家的方向瞅一眼。想都不用想,王淑芬这会一定在舌战群儒,将先前气势汹汹的老弱残兵一网打尽。
很明显,他对二娘的战力相当有信心。当然结果也是不出所料,只不过凃斐无缘一饱眼福,因为他正往张舒望家跑去。
凃斐边跑边叹息,心中惴惴不安,落得现在这般处境,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舒服,你脚步轻点,待会爬进院子,记住要诀,下手稳准狠,抓了就跑。听见没?”凃斐蹲在墙外放哨,小声的对死党张舒望进行叮嘱。
凃斐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张舒望也驾轻就熟,但这次凃斐又来祸害村里人,确实另有隐情。但不管怎样,凃斐作起混账事来依旧是问心无愧,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咯~咯~咯~”
随着几声鸡叫,两人顺利得手,从院子的鸡笼里抓出两只老母鸡,张舒望得意的提着鸡翅膀,一口一句口头禅“舒服了,舒服了”接着便手脚麻利的躲进荒草中窃喜,然后开始祸害第二家、第三家……。
薅羊毛不能总找一只薅,好事总要雨露均沾嘛。这不,凃斐立马溜进铁公鸡刘大麻子家,那只乌鸡凃斐可是惦记好久,这次终于得偿所愿。
最后忙碌好几个小时,两人收获颇丰。两只乌鸡、四只老母鸡、四只大公鸡,用麻袋装得满满当当。晚上各回各家,约好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两人就一起去镇上把这些战利品卖了。
毕竟凃斐现在确实急需一笔钱。
张舒望是打下手,也知凃斐缺钱,所以这次就当帮忙,毕竟两人也是穿同一条裤裆有过命的交情。
偷完鸡回到家已是半夜,老凃因为上午和凃斐谈了次心,受了点刺激,老毛病又犯了,随即躺在床上。而一旁的王淑芬坐在旁边,正借着灯火织围巾。上午她下地干活去了,也就没看到父子两人的那场谈心。
王淑芬看到老涂那样,问了凃斐几次原因,凃斐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只是说等老凃有精神了自己问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哪里野了?”王淑芬没好语气,“我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又来?”
凃斐招架不住王淑芬的习惯性抱怨,不耐烦的捂住耳朵朝卧室走去。
王淑芬放下针线活,神色恢复正常,补充道。
“你老爹和我都希望你能有一技之长,要不你去读技校吧!其它的你不用……”
话未说完,凃斐就直直进屋了。
“不考虑。”
“哐”的一声,门使劲合上。
高考成绩一个月前已出来,凃斐总分307,语文125分,读书时他只对语文较感兴趣。凃斐不在乎成绩,只在乎钱,特别对他这种家境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