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在笑,“因为我本来做梦也想不到仇天鹏也有被人活埋的一天。”他的笑并没有丝毫恶意,他真的是满心欢愉:“最后一次我本来又准备走了。”“你为什么没有走?”“因为我忽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吃蚕豆一样。”“那是刀口崩缺的声音。”“是谁的刀?”“我的。”鬼手的眉挑起,嘴张大,吃惊地看着傅红雪,甚至比听见大地缺了个口还吃惊。仇天鹏却笑了笑,道:“我的刀只不过是把很普通的刀。”鬼手道:“你的手呢?”仇天鹏道:“我的手还在。”鬼手道:“只要你的手还在,缺了口的刀也一样可以杀人。”仇天鹏笑容忽然消失:“人呢?”鬼手叹了口气,苦笑道:“人还在,只可惜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远处有车马,却没有人。仇天鹏道:“你是坐车来的?”鬼手笑了笑,道:“三次都是坐车来的。我厌恶走路,能坐车的时候,我决不走路。
”仇天鹏看着他,道:“只因为厌恶走路?不是因为你的腿?”鬼手也在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我一点事都瞒不过你?”孩子是用仇天鹏的外衣包着的,鬼手一直抑制着自己的惊奇,没有问这件事。因为仇天鹏也一直没有提起。他知道仇天鹏这个人若是不愿提起一件事,你最好装不知道!卓玉贞却已带着笑向他招呼:“鬼手叔叔,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们的孩子?”鬼手实在有点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问:“你们的孩子?”卓玉贞用眼角瞟着仇天鹏,道:“他难道没有告诉你?”鬼手道:“告诉我什么?”卓玉贞嫣然笑道:“这两个孩子一个姓秋,一个姓仇。男孩子承继秋家的血脉,叫秋小清;女孩子先生出来,叫仇小红。”她眼睛里充满了骄傲和满足:“这是我跟他商量好的,我们已经”她红着脸,垂下头。鬼手看着她,再看看仇天鹏,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听见刀缺口时更吃惊。仇天鹏却已转过头,将孩子的衣包拉紧,道:“你们为什么不先上车去?”卓玉贞已在车厢中坐下,鬼手和仇天鹏才慢慢地走过去。
他们一直都没有开口,过了很久,仇天鹏忽然问:“你想不到?”鬼手勉强笑了笑,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仇天鹏道:“你反对?”鬼手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也许”仇天鹏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果时光能倒流,我还是会这样做。孩子们不能没有父亲,总有一个人要做他们的父亲。”鬼手笑容已开朗,道:“除了你,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做他们的父亲。”他走路很慢,走路的姿势竟似已和傅红雪变得差不多,而且还在不停地咳嗽。仇天鹏忽然停下来,盯着他,道:“你受了几处伤?”鬼手道:“不多。”仇天鹏忽然出手,拉开了他的衣襟,坚实的胸膛上,赫然有两条指痕。紫色的指痕,就好像是用颜料画上去的。仇天鹏瞳孔立刻收缩,道:“这是天绝地灭大紫阳手?”鬼手道:“嗯。”仇天鹏道:“你腿上中的是透骨钉还是搜魂针?”鬼手苦笑道:“若是搜魂针,现在我哪里还站得住?”仇天鹏道:“西方星宿海有人来了?”鬼手道:“只来了一个!”仇天鹏道:“来的是多情子,还是无情子?”鬼手叹了口气,道:“多情子的手下也一样不留情的。”
仇天鹏道:“透骨钉还在你腿上?”鬼手道:“现在我腿上只有一个洞。”他的手从怀里伸出来,掌心已多了件寒光闪闪的暗器。若将天下所有的暗器选出十种最可怕的来,透骨钉无疑是其中之一。:鬼手忽又笑了笑,道:“幸好我的运气还不错,他打出了十三枚透骨钉,我只挨了一枚,而且还没有打在我关节上,所以我跑得还比他们快一点,否则多情子不杀我,杨无忌也会要我的命。”他笑得居然还很愉快:“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杀人的本事我虽不如你,逃命的本事我却绝对是天下第一。”鬼手的手也在怀里,等他说完了才拿出来,指尖夹着一封信:“坐上车再看。”“谁赶车?”“我。”鬼手笑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会赶车的。”仇天鹏道:“现在我会了。”鬼手道:“你几时学会的?”仇天鹏凝视着他,忽然反问:“你以前就会逃命?”鬼手想了想,摇了摇头。
仇天鹏道:“你几时学会逃命的?”鬼手道:“到了非逃命不可的时候。”仇天鹏又闭上嘴,他相信燕南飞已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到了非去做那件事不可的时候,就一定会做的。信写得很长,居然有三张纸,还没有上车,鬼手就已开始看了。他一向性子急。仇天鹏却很沉得住气,没有问他信上写的是什么。看来那仿佛是封很有趣的信,因为鬼手眼睛里带着笑意。一种充满了讥诮的笑意。他忽然道:“看来公子羽真是个好人,对我真是关心得要命。”仇天鹏道:“哦?”鬼手笑道:“他劝我快快离开你,因为你现在已变成种好像瘟疫一样的东西,无论谁沾着你都会倒霉。”他大笑,又道:“他甚至还列了一张表。”仇天鹏道:“一张表?”鬼手道:“表上将要杀我们的人都列了出来,要杀你的人比想杀我的人还多一个。”仇天鹏冷冷道:“一个不算多。”鬼手道:“有时不算多,有时也不算少,只看这个人是谁了。
”他的笑容很不愉快:“严格说来,要杀你的这个人根本不能算一个人。”仇天鹏道:“算什么?”鬼手道:“至少也该算十个人。”仇天鹏道:“是不是星宿海的无情子?”鬼手道:“跟这个人比起来,无情子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刚学会杀人的孩子。”仇天鹏道:“这个人是谁?”鬼手上了车,关上车门,好像生怕自己会跌下来:“这个人也是用刀的,用的是把很特别的刀。”仇天鹏道:“什么刀?”鬼手又将车门拉紧了些,然后才一字字道:“天王刀!”车厢很宽敞。卓玉贞将女孩子放在膝上,手里抱着男孩子,眼睛却盯着鬼手,终于忍不住问:“天王刀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刀?”鬼手勉强笑了笑,道:“老实说,那根本不能算一把刀。”卓玉贞道:“算十把?”鬼手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见过萧四无的刀?”卓玉贞想了想,点点头:“我见过他这人,他总是用一把刀修指甲。”鬼手道:“至少要五百把那样的刀,才能打出一把天王刀!”卓玉贞吸了口气:“五百把刀?”鬼手又问道:“你知道他一刀杀死过几个人?”
卓玉贞道:“两个?三个?五个?”鬼手叹了口气,道:“他一刀杀过二十七个人,每个人的头都被他砍成了两半。”卓玉贞脸色变了,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眼睛看着窗外,勉强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吓我?”鬼手苦笑道:“你若是看见那把刀,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吓你了。”他忽然摇头:“可是你当然不会看见的。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你看见才好。”卓玉贞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看见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你看,那里有个轮子。”马车有车轮子并不奇怪,可是这车轮子怎么会自己往前面滚?鬼手忍不住伸头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道:“这车轮是我们车上的。”一句话未说完,车厢已开始倾斜,斜斜地往道边冲了出去。卓玉贞又大叫:“你看,那里怎么会有半匹马?”半匹马?世界上怎么会有半匹马?更吓人的是,这半匹马居然也在往前面跑,用两条腿跑。
忽然间,一片血雨乱箭似的激飞而出。这半匹马又跑出去七八步才倒下,肝肠内脏一条条拖在地上。鬼手大喝:“小心。”喝声未歇,马车就凌空翻了出去,就好像自己在翻跟斗一样。鬼手扑过去,抱住了卓玉贞和孩子,飞起一脚,踢开车门。一只手从外面伸出来,只听仇天鹏的声音道:“拉住。”两只手一拉一提,仇天鹏拉住鬼手,鬼手抱住卓玉贞和孩子。叱咤一声,大人和孩子都已飞出。接着就是“轰”的一响,车厢已撞在道旁的一棵大树上。撞得粉碎。正午。天气明朗,阳光艳丽。新鲜的阳光正照在大道上,却忽然有一片乌云掩来,挡住了日色,就仿佛连太阳都不忍看见这条大路上刚才发生的事。车厢已粉碎。拉车的马已变成两半,后面的一半还套在车上,前面的一半却倒在路中央。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卓玉贞紧紧抱着孩子,不让孩子哭出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实在太害怕,怕得连疼痛都已感觉不到。虽然她全身的骨头都几乎跌散,可是恐惧却已使她完全麻木。然后她就忍不住开始呕吐。一个年轻的樵夫,站在道旁的树林里,也在不停地呕吐。刚才他正准备走上这条大路,又退下来,因为他看见一辆马车正往这里奔过来。赶车的脸色苍白,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这辆马车赶出八百里路去。“这人莫非急着赶去奔丧。”年轻气盛的樵夫正准备骂他两句,还没有骂出口,就看见刀光一闪。事实上,他根本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刀光,还是闪电。他只看见一道光从对面的树林里飞出,落在拉车的马背上。这匹生龙活虎般的奔马,忽然间就分开了前面的一半,居然和后面的一半分开了。前面的半匹马竟用两条腿奔出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这樵夫根本没有看见。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事。他希望这只不过是个梦,噩梦。但是他已经在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