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浩宇整理着藤原秋茗的遗物,他有记忆起已跟在藤原秋茗的身边,从身份上说似乎有着主仆之分,感情上足以称得上挚友二字。
这间藤原秋茗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他自然知道是属于他与乔亦言的婚房。他呆坐在地板上,看着这间屋子数十年如一日不变的陈设,心酸之感涌上心头。他至今都记得在码头上两人分别时,少爷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的死寂,他忘不了少爷背脊上淌下的鲜血,触目惊心。哎,藤原浩宇轻叹一口,他想起了藤原秋茗死前,他说那么多的话,都是他与她的过往,他已然三缄其口的过往,他一度认为少爷已经淡忘的那些过往。
作为局外人,藤原浩宇对于藤原夫人是同情的,毕竟少爷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就是对她最大的薄情呀。他对她格外的宽容,甚至对于少爷遇刺那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趟美国之行,足以让他确定,乔亦言的死也和藤原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他不明白,已然事隔数十年,为何三个人都不肯互相放过对方。五年前的那次意外之外的相遇,他从未想过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少爷居然藏了那样的心思。作为挚友,作为最忠实的奴仆,他都无法认同。就像他无法认同乔亦言对他家少爷的怨怼和仇恨。在他看起来那个女人从不知道他的付出,他的深情,他为她放弃了什么,甚至画地为牢,自囚一生。
藤原管家,屋外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夫人,他走出屋,恭谨的行礼。清冷如兰的女人平静的望着他,开口问道:“你去了美国吗?”
藤原浩宇点点头,静静的望着她,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个女人死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藤原夫人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那笑绝对与愉悦无缘,“藤原浩宇,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死了,你现在是我儿子藤原拓海的家奴,你要誓死效忠于他,你知道吗?”
藤原浩宇一点都不恼,开口说道:“夫人,我藤原浩宇会恪守家奴之位,不会作出任何逾矩之事。”
藤原夫人冷冰冰的脸庞没有一丝和缓的迹象,低沉着嗓音,扔下好自为之四个字就离开了。藤原浩宇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内心升腾起无比的同情,可怜的女人,长久的拉锯战已然熄灭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柔软。
他转身入屋,藤原夫人却冰冷的注视着屋门,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花。藤原秋茗,为什么你不肯爱我,你的心为何坚硬如铁呢?比起她,我们真真切切的经历了三十年的风雨呀。为什么呢?
她站在那里,看着后院地上落满了浅粉色的樱花花瓣。她冰冷的脸庞被嫉妒所取代,乔亦言,你不要怪我,凭什么,你要抢走我的一切。你远在美国,你们三十年没见了,居然还能遇见,这见鬼的缘分。就像樱花树下相逢的人不只你一个,凭什么他爱上了你,爱的不能自拔。我不漂亮吗?我的家世比你好上千万倍吧,藤原秋茗,凭什么,你凭什么看不到我,凭什么不爱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藤原拓海见到母亲时,她正对着虚无的空气自言自语,泪流满面。“母亲,您没事吧?”
藤原夫人怔怔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眸中满含少女的娇羞,开口说道:“藤原君,我叫高桥百合子。”
藤原拓海愣愣的望着母亲,印象中父母的感情冷淡到极致,他见过和父亲吵得歇斯底里的母亲,见过对父亲冷嘲热讽的母亲,见过对父亲痛下杀手的母亲,从未见过含情脉脉的母亲,他曾从藤原浩宇嘴里骗出些父母间的往事,印象中父母应该是被迫的家族联姻,两人之间除了世家联姻的利益互换,应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牵绊。
母亲大人,藤原拓海叫了一声,藤原夫人走进一步,白皙而冰冷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微微笑着,藤原拓海震惊着不敢有任何反抗和质疑,藤原夫人进而抱住儿子,低低的轻语着:“藤原君,很高兴认识你。”藤原拓海尴尬的站直身躯,笔挺的犹如一株雪松,直到母亲身躯在他的怀中瘫软无力,悄然滑落……
“藤原管家,我母亲怎么回事?”藤原拓海出言询问。
“少主,藤原夫人应该是思念老爷所致,不足为虑的。”藤原浩宇前倾着身躯,恭谨的回复道。
“藤原管家,我母亲爱我父亲吗?”藤原拓海毕竟年轻,有些话虽觉不妥却还是问出了口。
藤原浩宇脸色如旧,低声回道:“少主,主人的私事不是我一个下人有资格议论的。”
“藤原叔叔,父亲说您是家人,我只是好奇罢了,这样的母亲,我从未见过。”藤原拓海对望着他。
藤原浩宇还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却没有正面回复,不过是托词推诿。“藤原管家,您未经我许可,去了美国是吗?”藤原拓海有些恼了,开口问道。
“少主,您可以惩罚我,把我赶出藤原家也可以。”藤原浩宇不卑不亢的开口。
藤原拓海继任家主之位,掣肘颇多,现下自己的宅子里他说了都不算,心头大怒,再开口极为不悦,“藤原管家,您是在威胁我吗?”
藤原浩宇开口回道:“不敢,我只是藤原家一名奴仆,怎么敢威胁我的主人呢?”
“藤原浩宇,你不要以为你陪伴家父成长,就可以如此的放肆。”藤原拓海将在外所受的怨气一股脑都撒在了藤原浩宇身上。
藤原浩宇抬起眼眸,毫无温度的眼眸直视着眼前这名年轻而烦躁的少年人,“藤原拓海,你继任家主又如何,你比你的父亲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你以为老爷不知道遇刺之事的真相吗?”
藤原拓海的脸色染上了几分尴尬,“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同情你们两母子,我对老爷撒了谎,老爷知道的,他离世的时候应该对我们失望透顶了吧。”藤原浩宇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情绪波动的颤意。
“美国之行,不过是为了赎罪。你想知道吗?你能承受吗?”藤原浩宇的话句句如刀,将他逼入绝境。
“你胡说什么?遇刺的事情,有什么古怪。”藤原拓海喊道,言语间倒不像是推诿。他承认在进屋的一刹那,他犹豫了,他并不想找人救治,在那一刻,他有很多杂念,多年来凉薄的父子亲情,让他有一刻的犹豫,他看着血咕咕的冒着,他一动不动,那名持刀行凶的年轻人站在一旁,他拼命克制着自己雀跃的心情,可是最终他还是叫了医生,他甚至不明白藤原浩宇明明看出了他的犹疑,却没有在父亲面前揭穿他的原因,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放他一马。
“我以为那个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呢?”藤原浩宇开口说道。
她?藤原拓海狐疑的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你父母之间的往事吗,那我们就从遇刺的事情说说。”藤原浩宇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下定决心要和盘托出。
“我放走的根本不是什么故人之子,我亲手放跑了意图杀害老爷的凶徒。”藤原浩宇举起自己的双手,语调凄然。
“他说,他是乔依依的二哥呀。我看着和美国遇见的那位是有几分相似的。”藤原拓海惶恐的解释起来。
“我在美国见到了真正的乔拓勋,凑巧的是,他母亲一个月前死于一场车祸。”藤原浩宇冷冷的回复着。
“你想说什么?”藤原拓海隐隐的知道了答案,最坏的答案已然要呼之欲出。
“藤原浩宇,作为一个仆人,可以恶意揣度你的主人吗?”严厉的女子声音乍热响起,寂静的空间内回荡着轻微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