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香港的皇后大道开始繁华了起来,说起这条路,从前的香港是个和上海一样的小渔村,皇后大道还是英国人来了后建造的第一条马路,总共耗费了两年时间才建成。自从皇后大道建成后,这里就成了香港最繁华的地方,街头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洋装的外国丽人,还有许多娱乐场所,名媛、社会名流和高官们,都喜欢来这里寻找能够得到快乐的夜生活。
车水马龙的街市,穿过了一辆崭新的墨绿色福特汽车,司机面对拥堵的街头,时不时地鸣鸣喇叭,后座位上坐着两位年轻人,一位戴着金色的透明眼镜,他的腿上正放着一本书,虽然到了晚上灯光有些昏暗,并不适合看书,可他显然看得津津有味。
另外一位年轻人穿着白色的西装套服,他翘着二郎腿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外面的世界。
“程岩,你从法国回来多久了?”
正在看书的男人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笑着回答他:“我上个月刚回来,你呢?兄弟姐妹们都去国外读了书,学了新东西回来了,你就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可看的!不都是男人和女人,不都是一样的酒馆、餐厅和妓院,还不如就在家附近待着。嘿,到了,我们下车吧。”说着,他就打开了车门溜了下去。
“等等我,表哥。”
可吕方秋的速度太快了,他一下车就小跑钻进了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程岩朝着人群中大喊:“吕方秋!你去哪了?快给我出来!”
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一个人戳了戳他的肩膀,程岩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两个印度门童,他们的外貌太好辨认了,黝黑的皮肤和上翘的胡须,还有滑稽的粉色门童服装。
“先生,这里是私人会所,不允许大喊大叫。”那位印度人礼貌地说道。
程岩怎么说也是留过学回来的,父亲也教导他,无论面对谁,面对任何职业的人群,都要很好地表现出良好的修养,他摘下帽子笑着说,“抱歉,我是在找人,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白西装的年轻人?”
两个印度门童脸上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躲在后面的吕方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从后面大笑着走了出来。
“我们都几岁的人了?你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能有几岁,左右不过二十岁,怎么了,跟你开个玩笑,这里就是以前的菜市场,我还以为你认得呢!走,我们进去!”
“等等,表哥,刚刚那两个人印度人说这里是私人会所。”
这下吕方秋笑得更大声了,他搂过表弟的肩膀小声地说:“什么私人不私人的,这里就是我家开的,走,我们进去。”
“啊?什么.......”
吕方秋领着程岩走到会所门口,那两位印度门童果然一看到吕方秋的模样,立刻朝他鞠了个躬,主动把门给拉开了。
一进门程岩就闻到一股厚重的香水味,表哥介绍说这是从法国引进的香水,目的是为了是驱散客人带来的那股烟味。
再往里走,就是一条走廊,穿过走廊里面的空间则越走越宽。
程岩这时候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家戏院。他不解地问道:“我记得小时候,大家都是看粤剧的,这里演的是哪出?”
吕方秋抬起下巴挥挥手说道,“那些戏都是老掉牙了,没人看的,我这里跳的是巴累!”
“巴累?是芭蕾吧?表哥。”
“巴累啊,没错!你来,我带你去上座。”两人一层一层踩着楼梯走到了圆形剧场的最上一层。
“我这里虽然是仿照上海大剧院造的,可比它还足足大一倍。瞧见没,下面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连港督大人有时也会来呢!”
程岩顺着下方看过去,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一会看来这里会有表演,只是坐着的人几乎都在抽烟,有的嘴里叼着一根雪茄,有些穿着西装的则是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一根香烟点着了慢慢地抽着。
剧场里的空气不流动,那些烟气都慢慢地从空气中升了起来,飘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下面,使得灯光更加昏暗了。
程岩皱了皱眉头,“表哥,你这里不禁烟吗?”
“禁烟就没人来了,我这里何止抽烟,连抽福寿膏的也让抽呢!不过,有的客人挑剔,像你一样不喜欢烟味,里面还有贵宾剧场,那里都是禁烟的,很干净,空气也清新,上演的戏和姑娘们也更加高级。怎么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程岩摆摆手,“不了,这里算是不错的,巴黎比这还要糟呢,到处都是贩卖身体的女郎。”
吕方秋回过头拍了拍表弟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我就说嘛,你在巴黎能耐得住?怎么样,巴黎老娘们漂不漂亮?”
“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情!我只去过剧院一次,还是同学请我去的。只是去了那里,我才发觉好像是上了当,巴黎的夜生活实在是太糜烂了。”
“咱们不说这个了,外国女人要求高,还是中国女人好啊!你瞧,在二楼看台走来走去的那几个就不错。”
程岩顺着表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二楼看台处正站在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画着花花绿绿的浓妆,眉毛细长细长的,嘴上涂着腥红色的口红,穿着开叉到大腿根部的旗袍,手里拎着小包,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正在盯着走来走去的男士们。
“她们,也是来看戏的么?”
“当然不是,她们哪有那个闲工夫,她们是来贩卖青春的。
程岩果然猜对了。在巴黎,你不能通过洋装领子的高低去判断一个女人的职业,但你可以通过她们是否穿着跳康康舞的衣着来判断。
“那你的意思是她们是暗娼?你这里不是高级的私人会所吗?”
“高级,那只是称号!这里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只要有钱,我难道还能看人下菜,不卖他票吗?这里面有爱看戏的,也有搞技术的同行来取取经,也有想领略外国风情的好奇鬼,混进来几个小姐暗娼,我还能拦着吗?要不是她们往这里来,我这地指不定还不会这么热闹呢!”
表哥说完点了一根雪茄,但程岩对表哥说的话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因为这个时候,从舞台上出来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这居然是个黄种白天鹅!
程岩不可思议地回头问表哥,“这,是个中国女孩?”
“昂,最近刚送过来的,才刚十五岁,是凌家班重点培养的,他们的老板说唱大戏不赚钱了,就让这个小姑娘送去国外专门学巴雷。五年,不多不少,你瞧,多水灵啊!”
程岩点点头,他的目光已经全然被那位黄皮肤的芭蕾女孩给吸引了,她的脚尖朝着地上轻轻地一点,整个人就轻盈地站立了起来,那双修长的腿不停地舞动着,白色薄如蝉翼的纱裙也跟着一起飞舞。
看惯了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粤剧女演员,人们对着这个昂着下巴的舞者充满了好奇,即便是她不开口,看她在舞台中央转圈,观众也觉得得到了美的享受,而有一些人已经完全随着音乐沉浸在了她的世界里,比如程岩就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白天鹅姑娘,自己的内心深处有块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击中了。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孩动过心,学习好的女孩总是太过呆板,学习差的又不爱和他这种木讷的男孩打交道。难道他命中注定就该喜欢一位芭蕾舞演员吗?这个地方的女人们似乎不是什么名门淑女,那她呢?
“她叫什么名字?”
“怎么了,你看上她了?她,我可没碰过啊!”
这下程岩的心里是又惊又喜,居然有没被表哥染指的女人,那她,该是多么的贞洁。
表哥看了花痴样的程岩,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他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别急,一会我带你去后台看看她,给你引荐引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