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初很快就忙碌开来,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拾来了足够用一天一夜的木柴,采了些有韧劲的藤蔓和野草,还有几根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支架,将黄廷益的右臂固定起来。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又用火镰子把火升了起来。
这期间黄廷益没有说话,而是靠在石壁上静静地看着。看着温若初时而忙碌,额头上满是汗珠;时而安静,做起支架来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她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破,布条随风飘动,因为搬柴生火让一双本来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的小手变得脏兮兮的……黄廷益不由得生出一种温馨的感觉,心里有了一丝甜意。
穿越前,他也听过“娶妻取贤”的说法,男人娶到贤惠的妻子是一件幸事。可他没有谈过女朋友,更多的停留在想象中,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但现在他感受到了,心底里荡漾着甜蜜和温馨。
这种感觉,就像畅饮了一大盅美酒般酣畅淋漓,又如同品味了一番雨前香茶般沁人心脾。若是将来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妻子,该多好啊。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谷里的天黑得格外早,好在篝火已经升了起来,火光跳动,摇摇曳曳,驱散了寒意和黑暗。
闲谈了几句后,黄廷益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若初,冒昧问一句,不知你家中是作何营生?”
温若初捉狭一笑:“你猜。”
黄廷益耸耸肩道:“这我哪能猜得出来。”
温若初揶揄道:“黄公子不是博学广闻,见识不凡吗?想必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黄廷益用手撑着额头沉思片刻道:“令尊大人做过官,官职还不小。不过现在应该遭遇了些波折,不在朝中,亦或是在偏远地区任职。”
温若初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她突然有点理解吴尚谦当时的感受了,若不是她从小在外奔波惯了,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同一般官宦人家的女眷,她也非喊出一声这是巫术不可。半晌才道:“你如何知道?”
黄廷益笑道:“这有何难?只是最简单的推论而已。陈子夏大人能直达天听,又能出使海外,天子近臣的身份跑不了。他对贺弘秉颇多关照,以贺公子的年纪、身份不足以让他如此,说明贺弘秉的父亲或是家族中的长辈在朝中地位举重若轻。你能和贺弘秉一道同行,可见令尊与贺弘秉的父亲长辈地位相差无几,至少也是同僚。”
温若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那你如何能得知我父亲不在朝中?”
黄廷益叹道:“那就更简单了,若不是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哪有做父亲的忍心让女儿独自一人远赴海外不毛之地?”
他用木棍拨弄了几下柴火,让火焰烧得更旺,继续说道:“你身为官宦之后,出生富贵之家,本应是天之骄女,按理说应当不食人间烟火,缺少生活常识。可拿我们落下山崖这一天一夜来说,你拾木柴、做支架,做起来无不娴熟自然,与你的身份大相径庭,哪像个含着金钥匙出生之人?”
“在我们加里敦国,把这叫做生活经验和生活阅历。这只能说明家中遭遇颇多曲折,令尊仕途不顺,无暇有更多精力照看于你,反而可能要依靠你来振兴家业,比如与那个贺弘秉贺公子联姻……”
温若初沉默了好一阵,才轻轻叹口气说:“明明相识之日尚短,却不曾想在你面前,好像透明人一般。”
黄廷益见她这么说了,便是承认了,心中有些惋惜。心头滑过“政治婚姻”四个字,这么好一个姑娘,却不得不遵从父母之母,甚至要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自己,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他不禁问道:“你自己作何打算呢?”
火光摇曳将温若初的面庞映得一明一暗,她展颜一笑:“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终身大事由父亲决定就好,我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
黄廷益见她笑得勉强,说得伤感,心中很是不忍,但只能沉默不语。这个时代要实现婚姻自由太不现实,坚韧如温若初,也在这强大的桎梏下苦不堪言。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相劝,也没有可以帮助她父亲复官的能力与权势,足以左右她父亲的决定,安慰的话无从说起,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下来,静静坐了一会,疲惫和倦意袭来。
温若初哈欠连天,眼皮开始打架,率先支撑不住,卧在枯草上睡了。
黄廷益一个人靠在石壁上,想了一阵心事,也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篝火没有人拨弄,火焰渐渐暗淡下来,火苗飘动,渐渐熄灭。
此时虽是刚刚入秋,暑气未消,但山中的深夜还是寒气袭人,黄廷益半夜里被冷醒了,身上凉飕飕的,鼻子也有些塞。
他抱着肩膀站了起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火点燃,千万不要感冒。
火镰子在包裹里,他只记得大概位置,看不到具体的所在,只能在黑暗里摸索着。
摸了一会儿,手上传来软软的触感,弹性十足,这好像是……温若初的大腿。他吓了一跳,触电似的缩回了手,心随之砰砰跳了起来。
温若初没有任何反应,想来是睡着了。
黄廷益定了一会儿神,凭着感觉,避开方才那个地方,继续摸索着,不想这回却摸到了温若初的面庞……他又赶紧缩回了手,这下,心跳得更快了,连冷汗都出来了。
这乌漆嘛黑的,到哪去找火镰子,可是不生火是不行的,这个时空一个小小的感冒都不是闹着玩的,他有些后悔没有把打火机带在身上了,不然哪会有现在的窘迫和麻烦。好在温若初呼吸声均匀,应该睡得很沉。黄廷益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摸索着。
几番摸索,终于在温若初的脸旁摸到了包裹。
他松了口气,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从包裹里取出火镰子,将木柴点燃。一点火星形成火苗,火焰终于升腾起来,一股暖意笼罩住他。
借着火光,看到温若初蜷缩成一团,睡得如小猫般安静,黄廷益心中泛起一阵怜惜。
这个小妮子,在人前再是坚忍,到了独处时也会有自己的软弱,说到底,本应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他摇摇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