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让你的人住手!”云秀冷静下来,她此刻清楚地知道,必须这么做。
刘裕见她像换了个人,刚刚的温柔妩媚荡然无存,才后悔自己大意,反倒笑了。“下药、动刀、要挟我,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些药,本来是我自己吃的。我有好一阵子,晚上不吃药,就睡不着。”云秀想起以前做人质,虽然休之对她宽和,可是心灵上那种朝不保夕的折磨,仍让她心有余悸。
刘裕想到她性情大变,是因为受了不少苦楚,又心软了,“云秀,是我对不起你,我来补偿。你放开我,我带你和福儿回京口,我们重新开始。”
“哼,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刘将军,让你的人住手。”云秀没有丝毫动摇。
王镇恶已经将韩延之再次抓住,冲了进来。
云秀见状,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放到刘裕脖子上,冷静地对王镇恶说,“放开韩参军。快点!”
王镇恶见此情形,也是同样震惊,看看刘裕,看看云秀,不知道该不该听令。
刘裕对云秀非常失望,冷笑一声,恢复了冷静,也对王镇恶下令:“杀了此人,再去杀掉谯王。”
云秀对王镇恶说:“你就算杀光了谯王府的人,我也不会放开刘将军。他的命,对我来说,对你来说,比谯王的命重要多了。”
她这么一说,王镇恶又不敢动了。
刘裕笑道,“云秀,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哪次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以为我怕你这个?你动手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云秀立刻把匕首推进了一点,血便从刘裕脖子上流了下来,“生死关头,得罪了。”
刘裕没想到她真的会伤自己,愤怒地吼道,“那你就杀了我。否则的话,你和司马休之,我不会放过你们。”
王镇恶忙劝说:“夫人,住手!你们是夫妻啊,有话好商量。”
云秀命令王镇恶,“放开韩参军!”
刘裕喊:“不行!”
云秀回头对刘裕说:“刘将军,淮南郡内有驻军五千人,你的人就只剩这五六个,其他人已经出城了。你再跟我耗下去,局势只会对你更不利。你让他们放开韩参军,我保证,让你平安出城。”
刘裕不为所动。云秀见他脸色铁青,已是盛怒,怕他强横到底,局面更难收拾,便又换了温柔委屈的神色,恳求他道:“就当是你欠我的。”
果然,刘裕听了这话,脸色稍缓,把眼睛一闭,深叹了口气。
王镇恶见刘裕默许,急忙把韩延之放开。云秀让韩延之把王镇恶等人都绑起来,然后去调王府侍卫来。
诸葛长民见状,便想帮韩延之绑人,忽然想起自己的家眷还在刘裕手中,又犹豫了。
韩延之刚要绑他,诸葛长民虚晃一招,就往门外跑了。
韩延之也不去追他,飞快地去召集侍卫。
刘裕凄然说道:“云秀,你叫人来,是想让我死吗?”他身经百战,危险的境地见多了,并不害怕,可他不愿相信云秀会对他如此绝情。
“不会,我会放你走。”
刘裕冷笑,“一会儿韩参军带了人来,就由不得你了。”
“不会。我会让他听话。”
刘裕再掩饰不住伤心,“你我夫妻一场,你就对我这样绝情?你想想,我们当初是多么恩爱!”
云秀想起往事,也觉得难过,伤心地流下眼泪,“造化弄人,你忘了我吧。”
“孩子呢?让我见见他。”
云秀摇头,“等他长到十五岁,我会让他去找你。现在你我刀兵相见,还是不要让孩子看到了。”
刘裕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泪。云秀与他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忍不住帮他擦掉眼泪,用手最后一次抚摸着他的脸庞。
正这时,韩延之带人来了,想要冲进来。云秀制止他们,“韩参军,你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送刘将军和他的人出城。”
韩延之说:“夫人,不能放他走。我们擒住他,就可以号令北府军听令于主公。”
云秀说:“你错了。刘将军是靖难的功臣,世子忠于朝廷,不会与他为敌。你若扣留他,只会引北府军来进攻豫州!”
刘裕恢复了冷静,淡然说道:“不错,我来之前就已传话给江州刺史何无忌,如果我十天不归,他就会带兵来救我。现在豫州空虚,你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如果丢了豫州,你家主公就成了丧家犬了。”
韩延之丝毫不怕,道:“哼,刘将军未免太小看我们了。我等也都饱经战阵,何将军来了,正好与他较量一番。不管怎样,有你在手,对我家主公而言,就是一个大大的筹码。”他说着,便一挥手,带人要进来。
“站住!”云秀把匕首从刘裕脖子上,放到他的绑绳上,“韩参军,你们退出去。否则我就放开他。何无忌远在江州,你们不怕,刘将军近在眼前,你们也不怕吗?”
听见此话,王府侍卫们都不禁后退了一步。
韩延之一愣,“夫人,你这是何意?”
云秀:“我说过了,刘将军是靖难功臣,世子不会与他为敌。”
韩延之道:“夫人,卑职不明白,若你对刘将军旧情难忘,那你就跟他走,可你不走,又不让我们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为了世子考虑。世子出身宗室,对皇上忠心耿耿。刘将军靖难有功,还政于皇上,世子感激他!若你们把刘将军抓起来,天下人会猜测世子有不臣之心,会陷世子于不义!”
“夫人,你,哎,夫人今天受惊了,你去休息吧。卑职不会伤害刘将军,只是将他秘密关押起来,然后卑职会派人去请示主公,让主公来定夺吧。”
云秀挑断了刘裕的一根绑绳,让他能活动一下,又不会立刻解开绑绳恢复自由。然后她把匕首对准自己。刘裕和韩延之同时喊她:“住手!”
刘裕见她舍命相救,相信她对自己还是情深义重。“云秀,别做傻事。你放开我,这帮混账拦不住我,我带你回家。”
韩延之连声附和道:“对对对对,夫人,你别做傻事。主公怪罪下来,卑职吃罪不起啊!”
云秀不理刘裕,对韩参军说:“去准备车,我们送刘将军出城。”
韩延之急忙命人去准备。
刘裕对云秀彻底失望,不再说什么。
很快,马车准备好了,云秀押着刘裕上了马车,韩延之带人押着王镇恶等人,准备启程去城门。
月儿抱着福儿来了,她刚才虽然躲在房内,但是听外面说话,已经知道了全部情况。她现在很害怕,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姐姐,我想,福儿毕竟是刘将军的孩子,让他送送刘将军吧,要不他们再见面,还得过十几年。”
刘裕叫了几声福儿,可福儿不认识他,一个劲儿地找伯伯。刘裕更是痛心。
云秀不忍心他难过,就让月儿把孩子抱走。
月儿却很坚持,“姐姐,你怎能隔绝他们父子亲情?福儿见了父亲,都不送送他,这不是让福儿不孝吗?这有损孩子的德行和福气呀。”
她这样说,云秀没法拒绝,便同意了。
从刺史府到城门,乘马车也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刘裕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跟福儿相处,也想逗他开心。他双手被反绑着,不能抱福儿,就用额头去贴他的小脑袋,还假装被撞得很疼,逗得福儿哈哈大笑。
福儿主动来到刘裕身边,拨弄他身上的绑绳,问:“娘亲,爹爹身上怎么有绳子?”
云秀不知道怎么回答,刘裕笑道:“爹爹惹娘亲生气了,才被绑起来。福儿以后要听娘亲的话,要不身上也会有绳子。好吗?”
福儿咯咯地笑了,抱着刘裕,跟他亲近。
云秀看他们父子俩玩得这么开心,既高兴,也伤心,只好把头扭过去,掀起窗帘,看外面的风景。
月儿打量着云秀,刚才她的所作所为,月儿在房内听得清清楚楚,这才知道她外柔内刚,并不好对付,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云秀。她当时就有了个大胆的念头,不知道能不能实现。马车快到城门,月儿把福儿抱起来,紧紧地抱着,一言不发,心里已经像在打鼓。
韩延之已提前下令,淮南郡城关了三处城门,只留了东门。
云秀便送刘裕从东门出城。
到了门口,刘裕下车,回身看她,“今天我走,你我就恩断义绝。以后再见面,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他话说得这样冷,眼睛却热切地看着她,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她能跟自己走。
韩延之也忍不住劝云秀扣留刘裕,“夫人,三思啊。你若放刘将军走了,再想擒他,可就难比登天了。”
云秀帮刘裕解开绑绳,“刘将军,我今天放你一马,是因为世子敬重你挽救了社稷危亡。将军是当世英雄,该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不要因为私仇,图谋报复。将军若对豫州动手,豫州并不怕你,但我们鹬蚌相争,河对岸的伪秦就会兴兵南下,到时候的局面,只怕连将军也不好应付。”
刘裕没有说话,恨恨地看着她。王镇恶等人也被解开绑绳,站到刘裕身边来。韩延之对守城军也发了命令,让他们时刻警戒。
刘裕见状,知道已无能为力,便点着头,说道:“好,夫人保重。你我后会有期。”说着,便向门外退去。
月儿抱着孩子,心砰砰地跳,在孩子身上掐了一把,孩子便大哭起来。
月儿对云秀说:“姐姐,福儿舍不得他父亲,我抱着他再送送刘将军吧。”
云秀点头答应。
月儿便如蒙大赦一般,抱着孩子去了刘裕身边。
刘裕一边后退,一边摸着孩子的小脸小手,深恨云秀心狠。
韩延之见刘裕快退出城门,便下令关门,收吊桥。
云秀见月儿已经走过了城门楼一半路程,两扇城门就要合上,吊桥就要收起,就叫她回来,不要再往前走了。
月儿竟然没听,而是奋力往外跑去。
刘裕见状,便拉了一把,在吊桥收起、城门关上之际,将她和孩子拉了出来。
云秀大惊,急忙让韩延之下令开门。
韩延之却觉得放走福儿没什么不好,不同意道,“夫人,军令如山,哪能出尔反尔。”
云秀急哭了,跑到城楼上,往下面看。
只见远处来了一些人马,数量不多,是刘裕的部将。他们虽是领命出城,可始终觉得不放心,就回来在城门不远处打探情况,见刘裕出来,便一拥而上,把他保护起来。
刘裕骑上战马,命人把月儿和孩子也扶上马。
云秀在城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福儿的名字,“刘将军,我求你,把孩子留下!”
刘裕带着战马,隔着护城河,对她喊:“你现在出城跟我走,否则,你别想再见福儿!”
云秀摇头痛哭,叫着福儿。
刘裕见云秀即使失去孩子,都不肯跟他走,只觉得心痛欲碎,恨得从马背上摘下弓箭,瞄准云秀,想射死她。
云秀与刘裕反目,失去孩子,觉得天都要塌了,便站上垛口,好让他能射准。
刘裕瞄准她,引而不发,看着她一心求死,既心痛又心碎,不禁满眼是泪,呆了半晌,还是把弓箭放了下去。
他下不了手。
韩延之也上了城楼,见刘裕的部下就在城外待命,心里后怕,幸亏提前关了城门。又看刘裕试图动武,就下令城头守军全都张弓搭箭,瞄准刘裕。
云秀扶着城头垛口,回头对韩延之说:“韩参军,你如果敢下令放箭,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韩延之敬重她,也怕她出事不好交代,便没有下令。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最后,刘裕擦掉眼泪,仍旧举起弓箭瞄准云秀,临射出时,却把手臂往上方稍稍一抬,那支箭射出,擦着云秀的发髻飞了过去。
刘裕把弓一收,率众撤退。
云秀始终不让韩延之下令回击,韩延之只能眼睁睁看着刘裕带人扬长而去,却不知今天放走刘裕,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