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和刘裕回到戚家的时候,朱龄石在厨房门口,举着扫把,正在跟一条白蛇较劲。他头上缠着几层白布,额头还渗着血迹。
那条白蛇挡在他和厨房中间的地上,吐着红信,瞪着眼睛,盯着朱龄石。
朱龄石的两条腿一个劲儿地发抖,握着笤帚的手,手心也直冒汗。他最怕蛇了,要是平时肯定就掉头跑了,可这时候,他的目光越过那蛇,看向厨房灶台那里的一口锅,那是戚奶奶的饭呀!他一定得让奶奶吃上早饭。
他大着胆子,用笤帚去扫那条蛇。
那条蛇受了惊,俯在地上乱窜,朱龄石连连扫了几下,那条蛇在院子里的地上乱钻,眼看就要钻到戚奶奶住的正房,朱龄石追上去又使劲一扫,把那蛇扫得翻了几翻,想把它逼出院门去。
那条蛇被激怒了,忽然回过身来,昂起头要咬他。
朱龄石吓得双手颤抖着,握紧笤帚把,又朝那蛇推了一下。那蛇竟然顺着笤帚杆爬了上来。朱龄石毕竟是个孩子,就像已经被蛇咬了,吓得大叫一声,把笤帚扔出去老远。
笤帚和蛇正掉在大门口,落在刚刚跨门进来的云秀和刘裕面前。那条蛇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在笤帚杆上直起来,它把身子绷得直直的,像一支箭一样,朝云秀飞了过来。
云秀冷不丁看到有蛇,吓得一声惊叫,往后直躲。刘裕伸手拉过云秀,把她护在身后,同时右腿上抬,靴筒里一把匕首飞出,就在蛇飞到面前之际,刘裕拿起匕首手臂一挥,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后,那蛇断成两截,从空中掉在地上。刘裕又将匕首当飞刀一样,瞄准蛇头,扎了下去,把那蛇彻底钉死,那蛇的另外半截身体挣扎片刻,也就不动了。
刘裕收了匕首,放回靴筒,回过身,问云秀:“你没事吧。”
云秀摇摇头,还是后怕。
朱龄石见那蛇被刘裕如此干净利落地就解决了,不禁咽了口唾沫,再看着刘裕,不无钦佩地说道:“刘公子,你真是厉害呀!听说古有汉高祖斩蛇起义,今天你斩蛇救人,搞不好,将来你也是个汉高祖那样的大人物!”他又看着云秀,“姐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云秀看他头上的伤,想起他父母早亡,这个孩子十分可怜,很伤心,摸着他的头就哭了。
朱龄石笑着说,“姐姐,我没事。何家那些坏人打我,我还咬了他一口呢!”
戚母正在屋里床上躺着养伤,听到女儿的脚步声,便问“是秀儿回来了吗?”她挣扎着坐起来,推开床边的窗户往外看。
“娘!”云秀一下子就哭了,跑进房里,去看母亲。从昨天中午她被何家抢走到现在,不到一天的光景,母亲的头发白了一半,眼窝深陷,脸色灰白,腰也垮了下去,不住地咳嗽,精气神也没有多少。才一天而已,她就像彻底老了。
云秀扑倒母亲怀里,母女俩个都心疼对方吃了苦头,抱头大哭起来。
这时,戚大富急急忙忙回来了,一看刘裕在,就知道云秀得救了,高兴得抱住刘裕又哭又笑,就给他磕头。
刘裕拍拍戚大富,说:“行了行了,快起来,先说正事。”
戚大富边哭边说:“什么正事?哦,你们怎么还不走,怎么又回来了?娘,让秀儿跟刘裕走吧,我已把她许给刘裕了……”
“谁跟你说这个?”刘裕一脚踢去,瞥了一眼正房,不知道那屋里哭作一团的戚家母女听到没有,然后跟戚大富说,“我是说,你得快收拾一些细软衣物,带着你娘和小石头,这两天躲一躲。”
他没用多大劲,戚大富已经被踢得一个趔趄,揉揉被踢的地方,一碰就疼,估计已经肿了。戚大富顾不上喊疼,问他道:“我们也躲?躲去哪儿呢?”
刘裕已经想好了,“去王先生府上暂住几日。他肯定会收留你们的。”
“好!好!好!”戚大富一听王家肯出手,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王家是京口大族,势力比何家只多不少,有王家庇护,何家肯定不敢再来找麻烦。戚大富感觉刘裕就是他们戚家大救星,冲他拱了拱手,扯着嗓子朝正房里喊,“娘,秀儿,小石头,别哭了,快收拾细软东西,我去找车,咱们赶紧走。”
小石头跑到门口,问:“大哥哥,细软是什么?”
“嗨,咱有什么细软,把你衣服带上。”戚大富说,他让妹妹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自己出门找车。他刚出门还不够五步,便原路退了回来。随着他的后退,二十个精壮的小伙子进来了,都穿着何家家丁的衣服,衣服上绣着虎头,手里都抄着狼牙棍。不用问,是何家家丁“虎狼儿”
家丁们进来后,分成两队排在两侧,把狼牙棍往地上一杵,然后,何家三公子无疾背着手,踱步进来。他穿着一身蓝衣,头上扎着一条缀着美玉的锦带,眉目俊朗,脸色十分冷酷,还有一丝不耐烦。他身后跟着一个青衣童子,捧着他的一把宝剑。
刘裕没想到何家来得这么快,但是也不在乎,来得正好。他站在院中,好整以暇地等着何家人摆开阵势。
戚大富退到刘裕身边,才向何无疾大声说道:“三公子,你怎么,又来强抢民女吗?”
何无疾没跟他答话。今天早上,下人发现戚云秀不见了,急忙来禀告何老夫人。何老夫人一听戚云秀还敢跑,当时就拍桌子大怒,叫来何无疾让他去把人抓回来。何无疾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夜闯何家,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发誓,抓到此人,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何无疾此刻看到刘裕,只见他穿着布衣布鞋,不过是个普通的穷百姓,看到自己来了,却纹丝不动,一点都不害怕。何无疾盯着他看,刘裕也直视他,目光毫不躲闪。何无疾看了片刻,几乎断定,昨天夜闯何家的一定是此人。
何无疾将下巴一挑,问刘裕:“你是何人?”
刘裕笑了笑,报上姓名,“京口刘裕。”
“你就是那个无耻奸夫!”何无疾立时大怒。
“什么奸夫?”刘裕还是一脸微笑。
何无疾说:“少装蒜!你跟戚云秀不知廉耻,败坏我家的名声,还敢来小爷面前找死!来人,给我打!”
“是!”虎狼儿齐声大喝,声音把戚家几间草屋的门窗震得嗡嗡响,附近几棵树上的鸟儿们也被吓得扑扑楞楞都飞走了。
“慢着!”刘裕还是笑着,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打架不急,话得说明白了。戚姑娘已经跟你们何家退婚了,左邻右舍皆可作证,你们明火执仗,前后两次登门抢人!就不怕王法吗?”
何无疾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一呼百应,还没有人敢当面阻止他。他根本没心思听刘裕在说什么,只看刘裕越是满面笑容,他就越是火大,“京口城里,我就是王法!来人,给我打!”
虎狼儿们又答应一声,挥舞狼牙棒就要上。
刘裕又喊一声,“慢着!”他这么一喊,虎狼儿倒听话,都停了手,看何无疾。
何无疾瞪着刘裕,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刘裕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京口城里一有县令,二有太守,再往上,还有统率北府军的王将军,你说你就是王法,这话传出去,恐怕几位大人不高兴。”
何无疾被他气得怒火满腔,这时倒冷笑起来:“你这无知村夫,哪里知道小爷的厉害!我就是打死你,把戚家灭了门,也没人能奈我何!少废话,受死吧!”他说着,把手举了起来,只等他把手一挥,虎狼儿就要扑上来,把刘裕撕成碎片。
“慢着!”刘裕又叫了一声。
何无疾气得跺脚,“你还有什么话?”
“我没什么话,就是试试你这小子,听不听我的话。”刘裕笑容逐渐消失,脸上浮现出狠辣冷酷的神色,这时他已经走到距离何无疾不过十步,便一脚铲起一块石子,照着何无疾的脸上踢了过去。
何无疾见一个白晃晃的暗器朝他面门飞来,下意识一躲,那半截蛇打到他身后的童子脸上,童子只觉得脸上一痛,手一摸,发现是半条蛇,吓得直甩胳膊,想把蛇扔掉,情急之下手里的宝剑都飞了出去。
刘裕纵身一跃,把宝剑抢到手里。还没等何无疾反应过来,刘裕又一脚,把另外半条蛇踢了过去,何无疾没躲开,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刚拉开架势,便被刘裕抓住手臂,别到背后。刘裕制住他,宝剑半出鞘,顶在他的咽喉。
那帮家丁见公子被人家制住了,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都面面相觑。
何无疾气疯了,大叫,“刘裕,你这个小人,有能耐跟我大战三百回合,别使这种流氓招数!”
刘裕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记住,什么招数不要紧,赢了才算数。”
刘裕不理会何无疾的哇哇大叫,冷下脸来,对家丁们说:“放下狼牙棒。否则……”他说着,把宝剑往何无疾脖子上一蹭,血就流了下来。何无疾被刘裕死死制住,动弹不得,只能受着,又是气又是疼又是羞,大叫不止。
家丁们见状不敢不听了,都把狼牙棒扔在地上。
刘裕又对戚大富说:“去找几条草绳,让他们自己动手,一个绑一个,都绑起来。”
戚大富看得发呆了,刚才何无疾来者不善,他还担心刘裕和他两个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刘裕便扭转了局势,戚大富对刘裕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心服了,听他下令,忙去找了草绳。按刘裕吩咐,何家家丁们一个绑一个,把自己人都结结实实绑了起来,最后剩下的那人和何无疾,是戚大富动手绑起来。
戚大富又拿一条大绳,把何无疾等二十一个人的手臂都绑在一起,串成了一串,然后把地上的狼牙棒收了起来,用绳子捆成一捆。
刘裕把何无疾的佩剑拔出剑鞘,仔细地欣赏,只见剑体轻盈,寒光凛凛,剑身上刻着“龙泉”二字,是把好剑。他很满意,还剑入鞘,抬头看到云秀站在房门前,也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他。她忽然觉得,这样一个英勇的人也值得托付终身。
这是相识以来,刘裕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舒心快意的笑,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有些崇拜。刘裕感到一阵春风吹进了心头,非常开心,不过饶是如此,他依然记得正经事,“云秀,去写状纸,何家擅闯民宅,强抢民女,人赃并获,咱去太守府,告状去!”
云秀迎着他的目光,开心地笑了,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