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礼没有大志向,从懂事开始,完全就是按照守礼二字行事,不逾雷池,说是胆小也好,说是古板也罢,总之李守礼一直都是如此,也不浪费了教书先生为他取的名儿,规矩之内,从不出错。
一天下来,倒也赚了三枚铜钱。别看一天有六个时辰,再加上李守礼起的早,或可再多算上一个时辰,但真正能跑腿儿跑下来才知晓,这活计绝不是那般简单,常言道,画圈跑死马,小镇不大,若想跑个来回也不容易,更何况还要置办物件儿,这么一来就更加艰难。李守礼能够赚三枚铜钱已经是实属不易。
回到东南巷道已然是日落西山,只余下一抹霞光,也即将沉没。少年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家,推门的那刹那,李守礼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小镇的人皆道东南巷道难登大雅之堂,可又有谁知,在李守礼心中,这破落院就是心灵的避风港。
孤独的幼兽独自舔砥着伤口,一日之间的疲累似乎都消散不少。李守礼生火做饭,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十几年来皆是如此,除了最开始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
……
小镇外的山岭间,暮色降临,一片黑暗,只能乘着月色见到斑驳树影,倒是高大挺拔。
“百恶镇……”山岭上有一男一女驻足,居高临下,俯瞰小镇。女的妖娆妩媚,端的是腰身一扭,身姿绰约,妖娆敏行,不同于仙。在女人身旁是一位少年人,年岁看起来不大,约摸着也就与李守礼差不多,只是那一身贵气不容忽视。要不说这就是命?人间全是命,条条皆不同,有的人生来就比他人要高上不少。
“龙门怎么会显在此地?百恶镇,一个破败小镇有何奇异之处?”少年背负双手,也不晓得是与谁学的,大约是想装作“风云全在手”的气定神闲,可火候不够,倒是学的有些四不像,反而招人笑。
女人柳眉弯弯,美眸一转,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与少年所见不同,也对,少年再是天才,年纪放在那里,总归是有些稚嫩了。
女人所见却是凶恶滔天!
“圣人之下,谁来承接香火?如今龙门显现,一切自会有了分晓。走吧,成儿,风起云涌之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天下目光都汇聚此地,是有些凶险了,此番想要取造化,该是要细细琢磨一二。”说完,女人收回目光,带着少年徒步下山,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在二人走后,一道身影倏忽出现在两人方才驻足的地方,也是一个女子,轻纱掩面,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却好似星光灿烂,美的不像人间女子。她停留片刻,手中掐指,似乎在推算某些神异,也是转瞬藏于夜色之中。
龙门始现,圣人护佑下,苍生万民于死间转生,得来甲子岁月,如今看来,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百恶镇中百恶生,笑天子,垂钓叟,麻衣神算乞丐窝,半命医仙医死人,衙门之间报冤情。这是争天命,也是争道,争心!
李守礼却是不晓得天变如此剧烈,一个孤儿,只想苟活一条性命罢了。老实,本分,木讷似乎都是为李守礼量身定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将将好与他包含了十几年岁月。李守礼也有所察觉,小镇生人渐多,不同寻常,可以他眼光来看,也看不穿,看不透,只晓得有一种莫名氛围笼罩而下,这是多年来摸爬滚打锻炼的警觉,从没出错。
少年早早睡去,今日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星空也没有看,想要好好慰劳自己一顿好觉。
明早还要去落幽河钓鱼呢!
那存起来的几枚铜钱需得用到刀刃上,一顿猪肉钱对于李守礼来说已经属于巨款,不能轻易浪费。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守礼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提溜着钓鱼的家伙就往镇外赶。虽是镇上多了些生人,但李守礼也不多惧怕,难不成这些人还能于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只要不伤命,生人多与否与他又有何干?少年不关心这些人来此地为何,却关心自己今日的吃食。更何况小镇虽小,五脏倒是齐全,衙门中的老爷也并非全然不管事。
李守礼脚程很快,只是到了落幽河畔才想起,不知那古怪的钓叟还在不在,揉了揉眉心,少年一咬牙,摸摸肚子,实在是禁不住落幽河中鱼儿的鲜美滋味,毅然决然地上了去。
大河奔腾,落幽河愈发深寒,幽幽白气袅袅,河面萦绕,倒真有几分碧落黄泉的神韵。
李守礼四处张望,这次看个清楚,确定了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今天正好多钓几尾,也可连着吃几日。铁钩一甩,落入河中,不消片刻就有鱼群蹦哒,这是最让李守礼奇怪的地方,落幽河的鱼实在是不同,放着饵不吃,偏偏吃那寒凉铁钩。少年揉着眉心道:“千奇百怪,多多益善。”李守礼想,若是不出意外,今生他就与这落幽河中的鱼儿相伴了,口腹之欲,暖心贴胃。
一尾,一尾,眨眼间的功夫,李守礼就钓上来两条,今日少年带了木桶,不需担心没地儿放。
只是李守礼钓的起劲儿,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落幽河上,倒是没看见身旁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人,并非钓叟,而是昨夜在山岭上的面纱女子。
“好生奇怪,落幽河通九幽,世人多有尝试,也不见有谁能钓起鱼儿,你这少年竟可一尾接着一尾,有什么诀窍吗?”
声音突兀,让李守礼一惊,手中的杆都吓的松开,还是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钓杆。
李守礼看见身旁女子,惊呼道:“你又是谁!”
“又?你为何要说又?还有谁见过你钓鱼吗?”女子掂量着钓杆,不重,普通竹子罢了。李守礼摇摇头,不欲多说,不管是钓叟,还是这神秘女子,都让他看不透,不想参与未知之事,所以只能闭口不言。
“鱼跃龙门,天下风云聚此地,你可别再让他人瞧见。”
说完,女子把钓竿递给李守礼,转身就走。
李守礼感受钓竿那一抹余温,方才少年看见了一只莹白玉手,一双灿烂美眸……